第二书包网辣文 > 其他小说 > 最是怀柔白桦林 >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秀外慧中玲珑心(二)
    第五十二章秀外慧中玲珑心(二)

    耶律宗真端起酒碗,看着怡衣,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微笑,令人隐隐觉得有丝意味深长。

    大辽的女子,大都善于骑马射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性情豪爽开朗,毫不掩饰。

    像慕怡衣这般,说话轻声细语,进餐时如此温文尔雅,性情温顺,温柔婉约的,倒是不多。

    朕的后宫,佳丽三千,美女如云,唯独没有这般清新雅致的江南女子。在这千姿百态的百花丛中,慕怡衣简直就是一枝独秀!

    若是朕的身边,有此佳人

    也未尝不可?

    耶律宗真冷不丁感叹道:“朕今日,见你一介布衣女子都如此秀丽端庄,想必宋朝的宗室女子,应是愈加有柔美婉约之风范吧。”

    闻言,慕怡衣不知道这位辽国国君突然出此言论,是赞赏自己,还是

    她不知道耶律宗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是心里,似乎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怡衣由衷地感到,耶律宗真的这番话,应该是,绝非欣赏自己这般简单吧。

    果然,耶律宗真突然话风一转:“不如,朕不要宋朝增加纳献岁币了。可要求宋朝皇帝将宗室女子,嫁给我大辽的皇子,以结秦晋之好。朕觉得,既是姻亲关系了,那我大辽与宋朝在边境上的冲突,必会减少许多。”

    听闻耶律宗真的这一番话,怡衣顿时心中大骇,惊出了涔涔冷汗。

    先不论大宋的宗室女子是否愿意远嫁大辽,就算心甘情愿,山水迢迢地远嫁过来,可是,毕竟政治联姻,哪有感情可言呢?辽国的皇子亲王,未必个个都如耶律桦这般真心痴情,未必会尊重善待她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边北方少数民族的婚姻风俗,实不敢让人苟同。

    北人娶妇于家,如果其丈夫不幸身死,不会象中原汉人一样将女人遣送回家。而是让兄弟子侄辈得以续聘,甚至会出现了儿子娶其继母的情况。

    宋人总大发感慨,认为这些北方蛮夷们如猪狗之辈,全然不知道礼法,而汉族人则断不会做此禽兽之举。

    怡衣静静地看着碗碟上的纹饰,上边雕刻的是傲霜的秋菊吗?

    美眸氤氲间,视线已模糊,已然看得不大真切。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昭君出塞”的故事。

    犹记得,汉元帝建昭元年,王昭君被选入宫,成为宫女。竟宁元年正月,时为匈奴单于的呼韩邪第三次朝汉自请为婿,王昭君奉命嫁与其为妻,号为“宁胡阏氏”。二人共同生活三年,育有一子。

    若人生如此,倒也罢了。

    却不想,在建始二年,呼韩邪单于去世,于是昭君向汉廷上书求归,汉成帝却敕令“从胡俗”,依游牧民族的“收继婚制”。即“其俗,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有妻后母,报寡嫂。”

    所以,即使昭君百般不愿,也只能遵从汉朝的旨意,以大局为重,忍受了“子承其母”的委屈,复嫁呼韩邪单于的长子,复株累单于。两人又共同生活十一年,育有二女。

    世人皆称此女子以一己之躯,浇熄了狼粪焚起的浓烟,撑起了一片晴空。她心底最深处的责任与大义,像细雨,无声却细密绵长。

    是何等深明大义!

    却不知,

    画图省识春风面,

    环佩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

    分明怨恨曲中论。

    后人又可知?

    一去紫台连朔漠,

    独留青冢向黄昏。

    青冢有情犹识路;

    平沙无处可招魂。

    那边疆辽阔的版图,却要一个女子纤细的双肩,去努力用力地撑起。

    一个柔弱的,没有选择的女子,只能任由政治命运的摆布,在松散炽热的沙中刻下自己的名字。

    不知没有战争的生活,是否会像她淡然的笑。可是,想必再淡然的笑,也不及思念故土、儿时在父母身边撒娇时无忧无虑的笑吧。

    饮腥食膻,胡邦异俗,在千里黄尘之外,万重关山之间,已然是天涯一方了。

    漫漫黄沙中,除了泪眼婆娑,望着南归的大雁,手弹幽怨的琵琶,又奈若何?

    倘若公主、郡主这些青春女子们,远嫁过来,必是要入乡随俗的。这让一向学习程朱理学,遵从伦理礼法的大宋宗室女子们如何适应?恐怕是羞耻之极,生不如死吧。

    她们的青春年华,如花蕊一般,才刚刚含苞绽放,却要为两国边境冲突的减少,为大宋和辽国一时的和平,远离父母故土,承受亲人分离之苦,枉度年华。而且,还得入乡随“收继婚制”,忍辱负重,断送了终身幸福。

    生而为女人,已是不易。

    生而为皇族的女人,更是不易。

    两国的一时和平,为何要以柔弱的女子来承担?

    难道身为大宋的宗室女儿,就该如此吗?

    何其不公?!

    又是何其不幸?!

    若是如此,宁愿生生世世,勿生帝王之家!

    怡衣握着拳头,沉思着。

    绝不能让大宋的宗室女子,枉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断送青春幸福。

    她突然想起,曾经在容城县、归义县这两座边境小城时,看到两国贸易频繁,昌盛的景象。

    也曾听闻当地百姓提过,大宋的茶叶、陶瓷、丝绸等货品销量甚好,远超于辽国的货品。

    那么,既有贸易顺差,何不如将这些差价当作是增加的岁币,还献于大辽。

    想必宋朝的宗室父母,定是宁愿多增岁币,而不愿忍受女儿的外嫁之苦吧。

    此时,只见慕怡衣微微一笑,起身向耶律宗真恭敬地行了一礼,委婉地说道:

    “民女慕怡衣愚钝,不懂朝纲之事。不过依怡衣愚见,婚姻易生嫌隙。况且据我所知,本朝长公主出嫁,嫁妆不会超过十万贯。哪有给辽国的岁币,有无穷之利,来得划算呢?”

    闻言,耶律宗真心中一顿。

    顷时,有醍醐灌顶之感,豁然开朗之情,茅塞顿开之意。

    是啊!

    的确如此!

    这个道理,竟被眼前这名大宋布衣女子一番深入浅出的言说,诠释得淋漓尽致。

    呵。

    他抚摩着手中酒碗上的凹凸纹饰,暗暗寻思着,慕怡衣所言,实有道理。

    心中对她的赞许钦佩之意,又多了几分。

    脸上神情,却是波澜不惊。

    “哈哈今日家宴,不谈国事。来,来,大家举杯,一饮尽兴!哈哈”耶律宗真端起酒碗,指着乳酪饼,对着怡衣说道:“勇毅王妃,可尝尝我辽国这乳酪饼。这乳制品啊,可是我契丹民族的必备食品。你在家乡,定是吃不到的。”

    怡衣向辽兴宗福了一福,姿态优雅。

    恭敬不如从命。

    心口,仍在砰砰直跳。

    但愿我的这一番言论,能让我大宋的公主、郡主们,摆脱成为政治牺牲品的命运,远离水深火热、断送青春的凄苦生活吧。

    桌下,耶律桦紧握住怡衣的手。

    他就知道,他的慕怡衣,不仅秀外慧中,而且更是有一颗玲珑心。

    他耶律桦真是爱惨了她!

    “此乃我大辽设立的,专门制作乳制品的乳酪院所做的乳酪饼,你可多吃。”耶律桦柔声说道,“但这酒,你有孕在身,不可贪杯。”

    “嗯。”怡衣乖顺地点点头。

    发髻中的紫色小水晶珠花流苏簪也随之轻轻摇曳,光泽盈盈。

    “朕会令礼部,不日便择选出良辰吉时,予以成亲。但朕有个条件。”耶律宗真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接着说道,“朕久闻,慕府布料名扬天下。想必,勇毅王妃应不介意将丝绸制造技术,传于我大辽吧。哈哈哈”

    真不愧是我大辽国最精明睿智的国君!连给我赐婚娶王妃,都附带条件。

    呵。

    高瞻远瞩啊!

    耶律桦无奈地暗自腹诽。不过,这也表示了,大辽皇帝已应允了这一桩婚姻。并且,也乐观其成。

    慕怡衣这个勇毅王妃,名正言顺!

    耶律桦起身,单膝跪地,正式地拱手,向耶律宗真,表示谢意。

    “哦。对了,那天在初春斡包节上,朕听闻朕的艳朵公主,傲慢无知,鲁莽无礼,伤了勇毅王府的人。望勇毅王切勿计较。哈哈哈朕必会严惩。”

    耶律宗真一提起艳朵,怡衣这才发现,此次家宴,除了几位宗室年长者,和几位年轻妃嫔外,并不见艳朵的身影。

    “属下将艳朵公主,视为手足幺妹。她年纪尚少,烂漫天真。属下,本就不计较。但请皇上,不必多虑。”耶律桦起身,向耶律宗真恭敬地回禀。

    “是谁?视我为手足幺妹?”

    一声娇嗲的声音,自寿宁殿外传来。

    “父王,如此热闹的家宴,怎么也不通知我呀?”

    只见一名盛装艳丽的妙龄女子,大大咧咧地挥帐而入,意气风发、高傲张扬的模样。

    来者,正是艳朵公主。

    (注:宁胡阏氏,意思是匈奴王后。为“胡人得之,部落得以安宁”之意。象征王昭君将给匈奴带来和平、安宁和兴旺。)

    (注:“有妻后母,报寡嫂。”一句摘自《史记·匈奴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