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忽然平地起惊雷
自那天落水吹风后,怡衣回到王府便得了风寒,脑袋发胀,鼻塞流涕,昏沉了好几天。
耶律桦一忙完公务,就陪着怡衣。
各种奇趣珍玩,各式滋补良药,被源源不断地送入怡然轩。
“等风寒痊愈后,你要好好补补了,把身体养得壮实一些。”他摆弄着一个奇趣珍玩,这是让述罗烈刚搜罗来的,就是为博怡衣“红颜一笑”,他抬眸目光热烈地看着她,“也该为本王诞下一儿半女了。”
怡衣撅着嘴不说话。只是她的脸上顿时飞上了两朵红霞。
“如今皇上尊汉人韩德让,为丞相。韩相主张汉化改革。皇上现今并不反对辽汉通婚。我亦多次上表奏章,请求皇上赐婚,以你为勇毅王妃。相信不日便可完婚。”
耶律桦低头,凝视着怡衣。
“那天,我没有第一时间拉你上岸,我是我不好。怡衣,你还在生气吗?”
他万分愧疚。
“当时浅悠情况危急,而且而且她,是为我才身受重伤的。若我是你,可能情急之下,也会先去救她吧。”怡衣已经想通了。
“都怪我。若早知你身体受不住,风寒会这么严重,我应先拉你上岸的。哎。”耶律桦没想到怡衣如此深明大义,竟无半分责难于他,不禁万分懊悔,心中的愧疚之情更甚。
他见怡衣吸着鼻子,嗓子哑了,连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便拿起手绢,柔声说道:“来,先把鼻涕擤一下。”
一边说,一边把手绢伸向怡衣秀气挺翘的鼻子。
“还是还是我自己来吧。”
怡衣从耶律桦手中,去拿手绢。
可耶律桦用眼神制止了她。
怡衣只能任由他“摆布”擤鼻涕了。
耶律桦用手绢轻压她的一个鼻孔,让她深深吸气,出气时将另一个鼻孔内的鼻涕带出。然后叫她再吸气,放开刚才用手绢轻压已排空的一侧,出气时把未排空的那一侧鼻涕擤出来。
“不可以同时堵住双侧的鼻孔用力擤,这样擤的时候,耳膜轰的一声会有点疼。而且鼻涕向外无出路,就有可能会进鼻窦或中耳内,引起炎症。”耶律桦把手绢折了几下,捏住手绢清爽的一角,将怡衣的鼻子轻轻擦了擦,“这是我小时候我母亲告诉我的。经验!哈哈。”
怡衣顿时觉得鼻子通气了,舒服多了。
她没想到,耶律桦这么尊贵的人物,手指那么粗糙厚实,可是帮她擤鼻涕的动作,竟然如此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你知道吗?我们契丹人在举行完斡包祭后,会举行泼水节,族民们会跳入水中,泼洒为乐。以表达对水的敬畏之心。浑身湿透,才算吉祥如意。称之为瑟瑟仪。所以,自你落水后,我潜意识里也并未觉得你危险。那罩鱼的江水原也不深。”
“瑟瑟仪瑟,瑟,仪”怡衣细细揣摩着这个词,嘟哝着。
郁结多日的心情似拨开了乌云的阳光,顿时开朗起来,忍不住扑哧一笑,“那天,不是瑟瑟仪,而是瑟瑟发抖呢。”
呵呵。
耶律桦薄唇微抿,见怡衣心情好转,不禁也笑了。
“对了,那天我去毡帐看到”她正要问那天在毡帐里浅悠为何眼泪汪汪,双目含情,悲悲切切。
“不好了!浅悠表小姐在房里又吐血晕厥了。”外面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耶律桦惊疑,大夫不是已确诊,只需静养几日便可痊愈吗?怎么又病情加重了?
当下便忙不迭地起身,心急如焚地往外走去。
怡衣也赶忙起身,紧随其后。
耶律桦顷刻间顿住了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跟怡衣说道:“浅悠急疾凶猛,恐吓着你。你且在怡然轩好好休息吧。”
“是啊,小姐,您自己尚未痊愈呢。”
“小姐还是先保重自己吧。”
叶秋和忍冬在一旁劝道。
“嗯。那好吧。”怡衣只得又坐下了。
其实,得了风寒这几日,在房中也是闷得很。浅悠病情加重,自己也着实寝食难安。要不去长信洲走走,透透气,那里与四宜苑也近,到时再让叶秋和忍冬替自己去探望下浅悠。
怡衣如此思忖着。
耶律桦未到四宜苑,却在半路的一个亭子中,见一围着厚厚貂毛风领的女子,正手捂丝帕在轻咳着,背影瘦削柔弱。
这不是浅悠吗?
不是说她在四宜苑里吐血晕厥了吗?
“表哥。”浅悠听到急切的脚步声,回头,柔柔地喊道,眼神哀怨,“如若不说是病情加重,你怎会来看我一眼?咳咳表哥,自从回了王府,你就不曾看过我。我”
“浅悠,斡包祭那天我送你回四宜苑时,我就说得很清楚。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耶律桦冷然道,“为何你仍执迷不悟?”
“表哥,你是不是担心怡衣接受不了?不,不会的!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我了解怡衣。她也算通情达理。我我只为妾,不会影响她的地位的。我”
“浅悠,”耶律桦不耐地打断了她,“我说过了,今生我只爱怡衣一人。我和她的感情,断然容不下第三人。”
“我我只求能陪在你身边,表哥。端茶送水,铺床暖被,我我都心甘情愿。”
浅悠含情脉脉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哭得梨花带雨,柔弱得令人怜惜。
可是,这个男子不为所动,眼中只有决绝与冷漠。
有道是,
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
落花有意随流水,
流水无心恋落花。
耶律桦置若罔闻,神情漠然,欲转身离去。
哎。这便是,
世间神女总有意,然而襄王总无心。
此时,浅悠瞥见一抹浅紫色的人影正往长信洲方向走来。
是怡衣!
这里,正是去四宜苑和长信洲的必经之地。
浅悠突然猛地冲上前去,双手紧抱住耶律桦的劲腰,泪眼婆娑道,“表哥,我们是有婚约的。这是姨母的遗愿。你一定放在心里。自小你便对我照顾有加。我们本就两情相悦。表哥,你没告诉怡衣,对不对?这说明,你喜欢的是我!你担心怡衣会嫉妒我。所以所以你这是在护我周全!原来你是如此在乎我,如此喜欢我,这般喜欢我!”
浅悠用尽全力,大声嚷着,紧抱着耶律桦不再撒手。
仿若五雷轰顶,怡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恰巧经过,就站在亭外。
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怔怔地愣在那里。
她喜欢的男人和他的表妹搂抱在一起,就在她的眼前。
这个男人刚刚还情意绵绵地对自己许诺婚约,无比温柔地嘱咐自己要把身体养得壮实,体贴入微地帮自己擦鼻子
呵。
真是讽刺啊!
看他的背影,是那么伟岸。而浅悠,是那么娇弱。他们是那么般配!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浅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一下一下重重地,狠狠地砸敲在她的心上。
她的心,被砸得支离破碎。
她的心,在淌血,那么痛那么痛痛得几近窒息。
婚约?!
原来耶律桦和浅悠,他们俩是有婚约的!
原来浅悠,是他的未婚妻!
怪不得,怪不得浅悠受伤,他会如此焦急暴虐。
怪不得在毡帐里,浅悠会泪眼朦胧,也对,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会真情流露。
怪不得刚刚听到浅悠吐血晕厥的消息,他会忙不迭地起身,还阻止自己跟随,原来是要私下里互诉衷肠
想起平时的点点滴滴,他看向浅悠时那关心深切的眼神,浅悠对他的温柔羞涩,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是自己太傻。
竟天真地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表兄妹。表兄遵从亡母遗愿,念表妹孤苦无依,便多加照拂。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呵呵。
怡衣只觉晴空霹雳,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心从未如此痛过。
她不想再站在这,像个傻瓜,看他们情深意重的样子。
她只想逃离
于是转身跑向了怡然轩。
身后,浅悠露出了阴鸷得意的笑。
耶律桦狠狠地甩开了浅悠的手,神情厌恶,不再多说一句,毫不留情地走出了亭子。是应该替浅悠加紧物色人家嫁出去了,也算对得起亡母“好好照顾浅悠”的嘱托。
可惜这一幕,怡衣已看不到了
(注:
瑟瑟仪:瑟瑟仪,辽重要礼仪之一。《辽史礼志》记述“若旱,择吉日行瑟瑟仪以祈雨”,因此“祭水节”被称为“瑟瑟仪”。
古时人们在干旱时节,聚集在河边湿地,向上天祈祷,祈求苍天普降祥瑞,洒下甘露润泽大地。妇女们用桦皮桶、盆瓢等容器,汲取河水,相互追逐浇泼,泼洒祝福为乐,直到彼此遍体淋湿,仿佛大雨降至,丰收来临,是取意降雨之乐。
现在在内蒙古北方大草原上的“瑟瑟仪”活动当天,一边是妇女们在岸边泼水祝福,另一边则是男人们在水上拔河,展现阳刚气魄。人们欢乐的笑声伴着晶莹剔透的水花,成为江岸边最美丽的一道风景,也展现着“逐水契丹”文化中欢快,动感的一面。这项民俗活动是辽代契丹人的遗俗,流传及传承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