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从遥远的回忆里回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低沉。他沉着的眼眸里藏着一个走过大半生的老人毕生的慈爱与对生活的感悟。
“从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无论是善意还是无心的谎言。都不可以对自己爱的人说，因为那会伤了对方的心。”他停了停。继续道，“孩子。去跟她说清楚吧，无论结果如何，都去跟她说清楚，风雨同路。这是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所在。”
葛陌心狠狠一颤。慢慢抬头看着他，“真的可以说得清楚吗？”
聂远点了点头。“可以的，只要你愿意。她就会听你说。”
葛陌被他不满风霜的双眼看着，身上颓然的气息慢慢消散了些。许久之后，他缓缓低下头去，声音压得很低。“谢谢……”
聂远轻轻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伍悠悠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窗外的天色早就黑成了一片，从窗户望去，只能瞧见昏暗灯光里的树影子。
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紧跟着就是今天下午的各种画面充斥而来，她脸色陡然一白，下意识就要翻身，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伍悠悠下意识地躺了回去，闭上了双眼。
葛陌提着一个粥盅走了进来，将粥盅放下后，他才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冰冷苍白的脸，他心里沉痛无比。
深深吸了口气后，他闭了闭眼，才稍微低下头去，轻轻唤道，“悠悠，醒醒，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
伍悠悠心一痛，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
葛陌知道她是不愿意醒来看自己，心中痛得难受，她的性子他是了解的，今晚如果自己在这里守着，她是绝度能跟自己耗到天亮的。
“粥我放这里，你……就算再生气，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好不好？”
近乎祈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跟着便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伍悠悠指尖颤抖，空气凝滞了许久之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看着旁边的粥盅，她忍不住低低哭泣了起来。
葛陌站在病房门口，听着里面压抑的啜泣声，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他好像总是在做适得其反的事，明明想要她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可不是让她为自己担忧，被自己连累，就是害她伤心难过，为自己受各种伤。他做了这么多事，不仅没有到达目的，反而令她徒生了这么的愁怨。
他是挫败的，更是痛苦的，这种挫败跟痛苦是源自于自己对她的欺骗和无法令她一生无忧的无能为力。
伍悠悠含着眼泪，勉强着自己一口一口味同嚼蜡一样地吃了小半碗粥，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一人在病房内，梦中啜泣，一人在病房外站成雕像，明明是极短的距离，却犹如咫尺天涯。
第二天早上，伍悠悠清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聂远也不是葛陌，而是苏高。
见她清醒后，苏高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你吓死我了。”
伍悠悠强压着头疼，哑声安慰了几句，“苏姐姐，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苏高连连摇摇头，“你昨天吓死我了，坏丫头！”
伍悠悠心痛，“我知道。”
苏高又低低哭了一会儿，抬手擦了擦眼泪，望着她，道，“悠悠，聂爷爷说你可以出院了，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伍悠悠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回家”是指回哪里，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去那里，她一想到那个人，心就难受得不能呼吸。
苏高看出了她的沉默的拒绝，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要掉下来，“悠悠，昨天的事，如果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出来，你跟阿陌现在也不会……就算让姐姐安心，你回去见见阿陌，跟他好好谈谈好吗？算我求求你了……”
伍悠悠眸光狠狠一滞，看着她这幅模样，喉咙里酸涩不堪，许久之后，才哑声吐出一个字，“好。”
苏高喜极而泣，“真的吗？”
苏高连忙起身，“好，那我现在就去办出院手续，这是早餐，你先吃一点，一定要吃，要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伍悠悠艰难地点了点头，目送着苏高离开病房后，她猛地拽紧了被子，葛陌，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利用伍姐姐来逼我回去？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样霸道？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亲自跟我说清楚？！
不到半个小时，苏高就应该办好出院手续，而这次向来照顾着自己的聂远却没有出现，伍悠悠应该没有精力去想他的心思了，她就跟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苏高往回走。
苏高将她送到了家门口，却停了下来，“悠悠。”
伍悠悠恍惚地看向她，苏高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轻轻抱了抱她，“进去吧，你总要跟他说清楚的。”
伍悠悠沉默不语，苏高慢慢放开她，定定地看着她，“难道你不想问清事情经过吗？问清过孩子的事？”
果然她话音一落，伍悠悠眼底的恍惚便迅速消散了些，苏高握了握她手，朝她点了点头，转身朝大门口停得车走去。
伍悠悠慢慢收回目光，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福字，过年的画面又闪现在脑海里，她心头一痛，拽紧了拳头，慢慢踏上了台阶。
正如苏高说的那样，葛陌已经坐在客厅里的沙发等了，见她进来，他眼睛一亮，眼底出现了几分慌乱，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没有冲过去。
伍悠悠自嘲了笑了笑，他怎么会慌张？他明明这样镇定的。
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却相对无语。
葛陌紧紧盯着她，目光十分的紧张，“悠悠，我……”
“说吧。”伍悠悠抬头回望向他。
葛陌脸色微微一白，张了张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个时候却不敢开口。
伍悠悠静静看着他，“你不想说吗？”
葛陌心中一沉，急急开口，“不是的，我……”
“那就说吧。”
葛陌眸光一滞，几秒后，他缓缓闭上双眼，定了许久神，才睁开双眼盯着她，“是，即使没有那场车祸，这孩子也是极有可能保不住的，而我也是早早就签下了手术同意书的。”
伍悠悠脸色猛然煞白，虽然早有准备，可现在亲耳听他亲口说出来，心上还是像是被一把尖利的刀狠狠扎进了心脏里，鲜血淋漓下的痛楚蔓延到了全身，她几乎坐不稳。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用极其寒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葛陌紧紧拽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想你好好活着。”
伍悠悠猛地抬头盯住他，“我会好好活着，可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葛陌紧紧皱起了眉头，眼底满是伤痛，“你还记得，你在滨海时候的事吗？”
伍悠悠瞳孔紧紧一缩，即便是离开了滨海一年多来，可卢家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自然是记得的。
“你一直以为自己市场的头疼，晕眩，浑身发软是因为身子不好，是吗？”葛陌哑声问道。
伍悠悠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葛陌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之色，“那不是因为你身子不好，而是因为你中毒了，是卢玲给你下的，近乎十年的慢性毒药，几乎渗透了你的血液里，也是因为这样，你的身子受孕几率极小。”
“在滨海你受伤的时候，就查出来了，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拜托聂爷爷找解毒的法子。后来回来后，我们没想到你会怀孕，聂爷爷告诉我，他可以用药物将毒素引到孩子身上，等生产之时皆有孩子而排清你身体里的毒素。”
“你胡说！”伍悠悠猛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在胡说对不对？我好好的，我怎么可能中毒，我要是中毒，怎么会好好活了这么多年？你胡说，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
伍悠悠朝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她身体痛得难受，几乎站不稳，葛陌心中一急，再也忍不住起身抱紧她，“悠悠，这是真的。”
“不，我不信！”伍悠悠剧烈地挣扎着，“葛陌，你混蛋，你为逃避错误，居然编这种谎话来骗我，你混蛋，呜呜……”
“是，我混蛋！”葛陌任由她对自己拳打脚踢，“可这是真的，除了这件事，我没任何事欺骗过你，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瞒着你，是我混蛋，我伤了你的心。如果你可消气，那儿有水果刀，你可捅我几刀，只要你能原谅我，好不好……”&; r='//1874/1338883b' ='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