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沉默了一阵后，谈话一直谈到了下午两点，白格才被打发先走了。而葛陌却被留了下来。
看着面前面色严肃的老人，葛陌心沉了沉，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聂教授。你有话跟我说？”
聂远瞥了他一眼。稍后，他缓缓起身转进了一边办公桌后。没一会儿。手上便拿着一份检查报告一样的东西走回来了。
葛陌看向递到面前的文件版。有些不解，“这是？”
“丫头的检查报告！”
他的声音比以往还要沉肃，让人听了有种莫名的紧迫感。葛陌心一沉。连忙将东西抓了过来。“是有什么……”
然而当手上的检查报告的黑字映入眼帘时，他所有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管里，一种巨大的喜悦像是潮水一样盖顶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湮灭。
“这是……”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抖，他有孩子了？他跟软软的孩子？
脑海里全是这句话的刷屏带来的战栗，心里更是有无边的柔软溢满全身的经络。
聂远看着他喜形于色的面容还有那嘴角怎么都压抑不住的笑意。心里又酸又涩。竟然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
“如果丫头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很高兴。可惜……”
他这未说完的话像是寒冬腊月当头倒下的冰渣子，瞬间将葛陌所有的喜悦与热情驱散殆尽，紧随而来的是无比沉重的现实。
就像是当头一棒。葛陌拽着报告的指节骨都开始泛起青白色，“有什么问题……”他知道不好的总是在后面。而且会更加令人绝望。
聂远不忍地看了他一眼。“记得我跟你说过丫头体内的毒是极其难解的。虽然我们一直在寻找根治的方法，可也只是只能先稳住它。而现在有一个很彻底的方法，只是行不行需要你自己决定。”
葛陌抬头紧紧盯住他，眼底墨色暗涌，“跟孩子有关？”
聂远低低叹了口气，“是，有案例证明，母体的毒素是可以转移到胎儿身上的，只要我们在她怀孕期间用药将毒素转移到孩子身上，孩子出生后自然会将毒素带走，而孩子出生时也是母体排毒的最好时机，残留的毒素也是可以排干净的。”
他说到这里，缓缓偏开头去，声音有着不可忽视的沉重与愧疚，“很残忍是吗？可这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她体内的毒不是不能解，只是时隔多年，要弄清楚成分十分困难，而她的身体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为什么老头子一再犹豫还是同意了你们要孩子的决定，而这一点我事先也跟你提过醒了。”
葛陌缓缓坐倒在沙发上，手上的报告已经被他捏得不成样子。
“孩子呢？”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
聂远拽紧了拳头，“不知道。”
“不知道？”葛陌骤然抬头，目光凌厉渗人。
聂远深沉地点头，“也许孩子会熬不到出生便胎死腹中，也有可能出生后活不了多久，也可能会因为毒素而畸形。总之……”
“不会好是吗？”
聂远心口一堵，沉沉点头，“是。”
葛陌脸色猛然泛白，他猛然躺倒在沙发椅背上，向来骄傲的眉眼间尽露颓然跟伤痛。
聂远不忍地撇开眼去，沉默了一会，有些无力地安慰道，“其实，即使不用这样做，孩子也是会受影响的，毕竟孩子跟母体是紧密相连的，母体含有这种霸道毒素，胎儿是不可能不受影响的，所以……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更残忍地人为将毒素全都转移到一个无辜的生命上？是谁给的权利允许他这么做了？
说到这里，聂远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一片戚戚然，没想到自己行医大半辈子，救了无数的人，最后却要用这种几乎是“一命换一命”的法子！
心头像是被重物狠狠砸下，剧痛不已，聂远紧紧拽拳头转身往门口走去，“这件事你好好想想，想好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不用想了，我同意这方法！”葛陌哗啦起身，沙哑不堪的嗓音里全是不可拒绝的坚决。
聂远身体一颤，转身盯着他，“你知道你这样做，如果以后被丫头知道，她有可能会恨你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是可以容忍孩子受到伤害的。”更何况还是跟她呼吸相连十个月后？有时令人绝望崩溃的从来不是失去而是拥有后再失去。
“我知道！”
“那你……”
“可什么都比不上她重要！”葛陌眼底一片幽深，语气更加坚定。
聂远心头一震，猛然上前，急急道，“你要想清楚，她的身体受损严重，这个孩子后她几乎是不可能再受孕的，这是你们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你真的……决定了？”
“是！”葛陌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见的伤痛，“如果没有孩子的母亲，我要孩子又有什么意义！”
聂远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久久不能回神，他没有想到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可以为了一个人而做到这种份上。
“好！”聂远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从办公柜里再次找出一份协议递给他，“这是同意书，你……签了吧。”
葛陌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接过协议，刷刷几笔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他缓缓朝他鞠了鞠躬，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聂远看着那摇晃的门，视线落在桌面上那清清楚楚的签字上，只觉得眼眶酸痛不已。
葛陌出了医院，却并没有回到葛宅，而是去了自己的私宅，他在地下酒窖里喝了整整半下午的酒，醒了又喝喝了又醒，一直到傍晚点才出了酒窖大门。
临近冬天的傍晚，晚上点已经是寒风瑟瑟，当万家灯火映入眼帘时，他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伍悠悠驱车赶来的时候，见到便是这样迷茫的他，那一瞬间她的心脏都揪紧了起来，认识他这么久，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意气风发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迷茫黯然的模样。
“小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再也顾不上其他，伍悠悠冲上前去紧紧拉住他的胳膊。
然而下一秒，却被他拽进怀里圈住，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才肯罢休。
但就是这样，他身上的不安才一丝不落地传到了自己的心里，伍悠悠心都疼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葛陌紧紧埋头在她肩窝里，吸着她身上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心里的空洞越发的大，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他的沉默让伍悠悠焦急不已，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哽咽。
葛陌抱着她的手臂狠狠收紧，“悠悠，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伍悠悠心狠狠一颤，沉声道，“我不会原谅你。”
葛陌双眼微红，果然……
“可是我会陪你一起改过，如果是不可挽回的错事，那么我会陪你一起赎罪！”
葛陌身体狠狠一颤，不仅是心脏连奇经八脉都疼痛不已，“为什么……”
伍悠悠闭了闭双眼，随即轻轻一笑，“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只不过因为你是我爱的人而已。”
即使你是我所爱之人，但做了不饶恕的事也是需要赎罪的；可就是因为你是我所爱之人，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即使万劫不复也不后悔。
“谢谢……”葛陌紧紧抱着她，除了这两个字，他在也说不出任何其他的字眼。
伍悠悠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回家吧。”
葛陌闭上眼，很久很久后才轻轻应了声，拉着她上了车。
因为喝酒的原因，他理所当然地被伍悠悠赶到了副驾驶座上，车子还没开多久，身边便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伍悠悠转头一看，果然他已经睡着了，车窗外的光影斜斜打着在他侧脸上，落下一圈圈的光晕，伍悠悠抿了抿唇，尽量将车子开得更稳些。
两人回到了葛宅，伍悠悠便俯身叫他，然而却怎么都叫不醒他，伍悠悠只能让底下人将他扶了进去。
等人躺到了卧室里，她才让佣人下去，看着床上睡相无比规矩的人，伍悠悠心疼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卧室，却没想到刚进厨房，身后却传来了葛仟轻柔的笑声。
“陌哥哥喝醉了？”
伍悠悠微微皱眉，这个称呼她真的是很不喜欢，“嗯。”
平静地应了声，伍悠悠继续手上的工作，葛仟也不恼，只是幽幽转到到她身边，看着她做姜汤。
“嫂子你惹陌哥哥不开心了么？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喝这么多！”
伍悠悠眸光一沉，突然抬头看向他，笑得明艳动人，“他是太高兴了。”
葛仟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伍悠悠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明天就知道了。”自己怀孕这件事她要第一个让葛陌知道，第一个跟他分享这种喜悦！
葛仟脸色微冷，随即阴阳怪气地笑道，“嫂子，我帮你吧，你身体不太好，万一累出什么岔子来，陌哥哥可要心疼的。”
伍悠悠心一沉，强忍下心中的不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的身体好不好，你大哥最清楚！”
说着，她便关了火，将姜汤盛上自顾自地端了出去，留下葛仟盯着她的背气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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