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都市小说 > 娇术 >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五章 报恩
    陈训琛冷汗涔涔而下,如何说得出话来,只好转头去看向站在一旁的陈管事。

    陈管事低着头,眼观鼻观心,仿佛什么都不曾看到,什么也不曾听到一般。

    陈训琛一路被带得过来,实在心惊胆战的,此时见陈管事一副只管撅着屁股扫自家门前雪的德行,心中更是又慌又怕,一时之间,急得一脸的汗水。

    可此时场中急的又何止他一人!

    李程韦站在一角,头脸上的汗水并不必陈训琛少上多少。

    他当真是死活也想不到,竟会在此处见到这一个人。本来他自负样样首尾早已收拾妥当,如若衙门要查,只凭猜想,自然全做不得数,若是敢随意用刑,自家也不是吃干饭的,立时就能反告一回提刑司并京都府衙。

    此地毕竟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御史台中那些个人,平日里对商贾正眼都不带多瞥一下,可若是能借着这一桩去博一个名头,与提刑司、京都府衙斗上一斗,谁人都不会嫌弃的。

    而官府若是当真想要查出点眉目证据来,光在京城之中晃荡,并无什么大用,颍州、泉州各跑一趟,少说也要查上三五个月,届时便是有了证据,出话来。

    顾延章等了片刻,复又问道:“你自己家中资财自何而来,总不会不知道罢?且先不算那等金银、田产,光是泉州城中、附近县镇里头那百余处铺面,一处码头,说一声价值千金也不为过,你从何处得来的钱财去买下这许多产业?你家中往前翻五代,不是务农,便是做小本买卖,莫不是哪一代发了大财?”

    陈训琛惶惶然抬着头,面上表情十分无措。

    顾延章又问道:“你自家家中的资财,却是并不晓得自何而来吗?这样多钱财,摆在路上,都能将大道赌上了,你也不曾出海,总不能在孤岛上遇得奇珍异宝罢?若是再不老实答话,只好用刑了!”

    他话刚落音,早有两名差役小跑着凑到一旁,手中提着水火棍,将那棍子往地上用力一杵,个个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仿佛十分手痒。

    陈训琛一介平民,如何禁得起这样吓唬,顿时嘴唇都白了。

    顾延章又道:“你家新房乃是前两年买的,你原只是个铺子里头伙计,后来去了一趟泉州,回来才成的掌柜,那掌柜还只是管着一个小铺子,一年里头连粮食都卖不出去几十石,凭你这般做买卖,你那主家能给你多少银钱?”

    他顿一顿,又道:“我只问你,你那新房舍足有两进,值银五十七两,你借了二十两,原本穷得连元宵都要问主家预支了银钱才好去买新衣,你那三十七两银子,自何而来?颍州到泉州,路上少不得要经过阜州,那一处前两年正闹盗贼,不少大富大贵自家曾被劫掠过,那盗贼响马不仅金银,还害人命,莫不是你正是那响马之一?”

    顾延章一问借着一问,问得陈训琛心惊胆战,没有一句能答得上来。

    那陈训琛听到后头,又听说要对他用刑,又听说疑他是响马,简直吓得尿脬都要炸裂开来,脚一软,已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叫道:“官人,小人冤枉,小人并不是响马!小人连鸡都不敢杀,哪里敢去杀人啊!”

    顾延章上前一步,逼问道:“那你那财物自何而来?!若是说不清楚,此处有权知京都府田奉田官人,有本官做监,拿你用刑,合法合律,打你二十棍,叫你晓得吃痛,怕是就知道钱是自何处来的了!”

    他口中这般说,那两名围着陈训琛的差役已是将手中水火棍高高举起,果然要往下打。

    京都府衙的衙役,打过的人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舞起棍子来虎虎生威,吓得那陈训琛全身如同筛糠,棍子还未来得及落到他腿脚上,他已是扑向其中一人,抓着对方的裤脚叫道:“官人,莫要打我!我全招了!”

    他还未挨打,已是涕泪横流,面上俱是泪水不说,早已吓得裤裆都湿漉漉的,本来就穿着一条寻常犊鼻裤,颜色又浅,被那吓出来的水湿了一大片,因连续冒着烈日赶路,已是就十分燥火,尿液气味骚得不行,把那手中举着水火棍欲要用力往下打的差役都吓得退了一步。

    陈训琛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敢放开,只双手抓着对方的腿脚,又眯着一双泪眼望着不远处的陈管事,口中喊道:“大侄子,这可不是我说话不算数,只是再不说,我这命都要交代在此处了!那大老爷在何处,你快把他寻出来罢!你也帮我说两句话啊!难道就叫你姑爷叫衙门打死不成!”

    陈管事虽早已有预料,可当真见这火烧到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面色铁青,咬着牙,心中几乎已经将那陈训琛骂得狗血淋头,口中却是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陈训琛嚷道:“当日你说要把一些产业放在我名下,先给我三十两银子,过得十年,再给我三十两,说是大老爷有个女儿,因手中着急用银钱,要将产业卖了,那大老爷十分不舍得,又不想叫她知晓,便要先借用我的名义将那许多产业买下来,将来再做其余行事!”

    又哭爹喊娘地转头对顾延章叫道:“官人,小人只是去了一回泉州,那些个铺面虽然在我名下,却并不是我的东西,我哪里有那许多金银,全是我族中一个财主佬的生意,那财佬姓李,唤作李程韦,原是我们族中人的儿子,后来被一户富豪抱去养了,送来了京城,他家中资财万贯,买这许多铺面,不过拔根汗毛而已,却并不关我事啊!”

    他不过欲要撇清自己,把从旁人口中听来的颍州下头各人乱传的闲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也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不挨打,能保住一条小命,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然则陈训琛话一说完,立在后头的不少保康门邻里却是轰然而动,几乎人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今日来的多半是从前看着李氏下葬的老人,从前李家的事情,人人能说得上一二来。

    当日保康门中的李家只有一个女儿,两个老人不愿无人祭祀,便给女儿寻了赘婿入门,那一个赘婿原本姓陈,后来自愿改作了李姓,因他与李氏二人久不得有子息,李氏欲要给李父纳妾,李父却是不肯,是从京城慈幼局中接来的一个两岁小儿。

    那小儿便是李程韦。

    李氏是个和气人,李家两个老人也常积德行善,邻里之间处得甚好,场中不止一个人从李氏口中听过一句话,说那李程韦是“我家夫君特意从慈幼局中抱来的,当日他回来直叫嚷说他一眼就瞧中了这个,因这小儿长得眉毛眼睛十分像我,叫他心生好感。”

    这话不过是李氏用来夸自己丈夫的,后来李程韦年岁渐长,众人也渐渐觉出这一个少年郎不是长得像李氏,倒是越发长得像她那早死的丈夫,只是这话哪里能同李氏说,不过私下议论而已,后来李氏也病死了,就更没甚好说的了。

    这一回没成想从前磕过一回没磕开的生瓜子,回锅再炒了一回,过了这许多年,竟是又重新摆上了桌子。

    只是这多年的老瓜子,不管外头炒得再香,里头也早已发了霉,人人都不愿意吃,只在此处互相低声说话。

    “不是说是京中慈幼局里抱来的?怎的又是颍州下头抱过来的了?颍州离京城,便是快马加鞭,少不得也要十余日的路程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忘了李家那一个赘婿改姓前是哪里人,又是姓什么的?”

    “难不成竟是他家中兄弟的子女?特抱过来抢了李家的资财?”

    “谁人晓得,那人同李家娘子成亲时都二十好几了,若说在外头有什么相好,也未必不能呢!眼下倒好,李家连人带财,全便宜了姓陈的!听说李家娘子死得也有些蹊跷,都说龙生龙子,鼠生鼠崽,谁知道是不是同这徐三娘一般乃是被人害的!”

    “噤声,你莫叫任大娘听到了,她从前得过李家娘子的恩。”

    “哪一个任大娘?啊,她不是嫁去西京了?”

    “前一阵子又回来了,悄无声息的,你瞧见不曾,站在后头的那个便是了!”

    此处许多人在此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一旁围着的浚仪桥坊左近邻里也忍不住插了进来打听,一时众人传得沸沸扬扬。

    李程韦时不时听得一耳朵,偏又不好拦,更不能拦,此时直恨不得冲上前去,用那棺椁之中徐氏的骨头塞进陈训琛的嘴里,将他毒死。

    他见得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知道自家已是不能再置之不理,否则难保事情会如何发展,这便站出一步,出声道:“官人,小人有话要问!”

    不待顾延章回话,李程韦已是转向那陈训琛,质问道:“这位陈员外,你可识得我是谁?”

    陈训琛见得李程韦,面露茫然之色,问道:“你是哪一个?”

    李程韦听得他这一言,冷笑道:“我便是你说的李程韦!”

    复又对顾延章道:“官人且看,此人全然一派信口胡言,不知从何处听来了外头人的闲话,便在此处乱做攀扯。”说着转向陈训琛怒道,“你既说我是你族中人的儿子,被李家抱去养,怎的会不识得我?!你这般乱扯,可是有证据?”

    他看着十分和气,此时沉下脸,压低声音,竟是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陈训琛缩了缩头,并不敢十分回话的模样。

    李程韦又道:“顾副使,此回乃是查我妻子死因,且不说我本就是父母自慈幼堂中抱来的养子,我也并不避讳,邻里之间也人人皆知,再一说,不管我是谁人血脉,与本案有何关碍?怎能叫此人在这一处顾左右而言他,混淆视听?!”

    他还要说话,此时此刻,却是自人群当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头白发,看着是个约莫已是有六十岁的老妇,手中拄着一根拐杖,面色十分激动,还隔着许多步,已是扯着嗓子对着顾延章、田奉二人叫道:“官人,老妇有话要说!”

    她一面走,口中却是不停,道:“我与那死去的李家娘子有旧,她死前封棺我也在旁,当时并未觉得,现下看了衙门验尸,听人说了一回,怕是那李家娘子死得也有蹊跷,请官人一并开棺验看一回,莫要叫好人枉死啊!”

    那老妇口中叫着,复又转头对着后头那许多邻里叫道:“李家从前的好,大家伙都不记得了吗?从前白吃他家那样多甜井水,又得他家修路修桥,诸多照拂,咱们旁的做不到,此时出来搭一把手,莫要叫好人死得不明不白,难道竟是出个声也舍不得不成?!”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慢慢的,一个老头也跟着自人群中走了出来,道:“官人,那李家娘子死的端的有些蹊跷,小老儿也亲眼得见封棺,此时想来,果然十分不对,趁着人人都在,不如一并开棺验尸罢!”

    得了一个,很快后头两个,三个,乃至十余二十个人都站了出来。

    李程韦一背脊全是汗,头上的汗液也一直往下滴,自额头一路下滑,整个人仿佛才从热水里捞出来一般。

    到得此时,他虽是李家的儿子,为了自证,却已经没有立场去阻止开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