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其他小说 > 小河无声向东流 > 章节目录 十五章 我思鼓瑟君调弦,风雪河川又一年4
    雪从20号开始终于停了,久违的太阳升起来了。老早时候,曲志就醒了,然后起床。母亲早就起床了,正在厨房烧热水,准备早饭,父亲正在院子里清理积雪。天冷,奶奶还在在床上,其实她早就醒了,听到曲志的声音,她高兴地又睡了。

    曲志帮着父亲清理院子里积雪,半个小时后,院子里的积雪就都被弄到外面去了。曲志混身热乎乎的,看来“斧头比大衣暖和”的说法还真是至理名言。

    和父亲说了声,他就出了院子大门,临走的时候把薛米给的围巾围在脖子里,觉得真暖和。出门往北走,三百米左右,那就是他经常去的小河。

    一路上,举目望去,除了白色就难以发现其他颜色。路左手是连绵的麦田地,矮矮的麦苗全都被大雪覆盖着,连个影子都见不到,看来今年真要搂着馒头睡喽。路右手是乡下的水塘,现在几乎都被雪填满了,越过水塘继续往右就是村里乡亲们了。沿途的电线杆、高大的梧桐树和泡桐树,像一个个守夜的哨兵,身上沾满了雪,有风哗哗地吹过,一大块块的雪就从树上掉下来,一不小心人就被一大片雪袭击个准,让人防不胜防。

    路上雪堆积的很深很深,曲志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在这个冬日大雪覆盖的早晨里显得尤其动听。

    他来到那条小河的岸边,看到整个小河让大雪几乎填了个半满,但是小河水流过的地方,雪很少,已经被融化了,站在岸边,看着河水,显得河流很细很细,像白色世界里的一条蜿蜒曲折的黑线,水面升腾着淡淡的仿佛流动的水汽。

    越过小河向北,那是曲志的小学,十多年前那所小学里传来的朗朗书声和闹腾声中就有他一个。那时的夏天他就经常这从条小河最狭窄处跑着跨到对岸去上学,有时当然会扑通一声掉到河水里去,那也没关系,就顺便洗个凉水澡吧,当然也少不了被老师批评,被母亲揍一顿。后来出去读初中、高中、大学,他离开这条小河越来越远了,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但是他却从不曾忘记过。

    欲知别后思今夕,小河东流是寸心。眼前这条小河无声无息地流过了多少年,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记事时起就看到了它,那时他还坐在母亲肩上挑着的框里。

    他看着眼前几乎被风雪掩盖住容貌的小河,耳边依稀传来河水流动的韵律,心里满是欢喜。他沿着岸边往前走,脚下的这个地方,春天来的时候岸边总是长满青青的草,坐上去,软软的。

    他曾经在过去的时光里无数次地坐在这里读书,看着小河平静地流淌着。他也曾躺在这个地方,夏天满天繁星或者月朗星稀的时候,他看着纯净的天空,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有时眼前会有几个萤火虫在夜空中闪呀闪的,有时手一抓竟然能够抓到一只,然后伸开手掌,看着那光点从手里飞起来。

    他也在这里抱着膝盖哭过,小学三年级那次,他考试不理想,放学后,一个人坐在这里流泪,直到母亲来找他,拉着他的手回家吃饭。他更在这个地方跳过笑过,他的童年、少年,那些天真无邪的岁月!

    他知道,这条小河肯定记得他,记得那个少年,背着书包走过,骑着单车按着铃铛叮铃铃地经过,看着他顽皮,淘气,闹腾。小河肯定也记得他的笑声,他的哭声,他的成长。他知道,这条小河肯定无数次凝望着自己逐渐远去的背影,也许还会怀念自己,就像他此时想念薛米一样。

    他双手捧起一大团雪,使劲地按着,很快大雪团就变成了小雪团,然后他使劲地把它抛到空中,然后看着它扑通一声落到河水里,随即四周归于平静,他侧耳倾听,仿佛听见雪在融化,万物在复苏,不由得笑了。

    寒假里,曲志安心地在家里读书,只要有时间,他就拿着书读,白天读书的时候,奶奶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好像总也看不够自己的孙子,有时看着看着,会叹口气,眼神里又是开心,又有些不舍。

    有次母亲问奶奶有什么心事吗?奶奶说:“现在看到大志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以后更少了。”

    曲志知道奶奶话里的意思,他自己也知道,几年前就知道,自己陪伴父亲、母亲和老奶奶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假期里他哪也不去,就呆在家里,在父亲、母亲和老奶奶跟前读书,或陪他们说话。每天晚上陪着家人看电视,这段时间正在放映电视剧《天龙八部》,黄日华主演的乔峰还是非常符合原著精神内涵的。

    看完电视,他就在自己房间里,打开台灯,开始写日记,写好日记,就开始读书。那天回来的路上,他诵读《太史公自序》最后那一百三十句,感觉很通透,回家后,他又开始读《史记》。到蓝山大学读书以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读一遍。去年暑假他读《太史公自序》后,豪情万丈,然后就是四千里单车行,今年在大雪茫茫的归家路上,他背诵其中文字,觉得心中一片空明,领悟了很多东西。他每天的日记都会写屋后的小河,读书的心得,对未来的一些想法,以及对薛米的思念。

    和往年一样,除夕和初一的早晨,曲志和父亲一起去给爷爷上坟,烧些纸钱,放了鞭炮,然后和父亲一起给爷爷磕头。父亲蹲在坟前,和爷爷说着话。告诉爷爷,家里都好,老奶奶身体健康,又说曲志有了女朋友,过一年多就会和曲志一起来这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曲志安静地蹲在父亲身边,听父亲说话。

    除夕的整个白天,母亲和老奶奶一直在厨房里忙着,上午忙着炸鱼、粉鸡和菜丸子,这都是曲志喜欢吃的。父亲去菜场买些菜回家。中午吃年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奶奶和母亲都喝了点酒,奶奶今年还多喝了一杯。

    今年回来后,曲志听的最多的就是奶奶时不时和母亲说:“大志,真的长大了!”母亲认真的答着。

    下午,母亲和奶奶忙着剁饺子馅,擀饺子皮,然后包饺子,曲志也坐在奶奶旁边包饺子。母亲擀饺子皮,曲志和奶奶一起包饺子。奶奶包的饺子一看就很精致,看着就想吃一大盘子。

    下午四点半,父亲喊曲志一起贴春联。从去年开始,贴春联主要是曲志来完成,父亲在旁边看着不要贴歪。父亲告诉他:春联就要贴的堂堂正正。

    贴好春联,曲志仰着头看着堂屋的大门两边的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他想念薛米。也给另一女子真诚的祝福。

    五点半的时候,母亲开始下饺子,奶奶坐在厨房门口看着父亲和曲志一起上香、敬拜天地、放鞭炮,然后就听得母亲喊了一声:“吃饺子喽!”母亲将饺子盛好,第一盘饺子给奶奶,第二盘给了曲志,然后给父亲,最后才是自己的。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饺子,说着话。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鞭炮声,他想念薛米。

    寒假里的薛米过着和曲志基本相似的生活,每天在家认真地读书,也几乎没有怎么出门,就是在除夕前的那天,和父亲、母亲一起去街上逛逛,去商场里看衣服,和往年不一样的是,他今年几乎没怎么去看女装,而是在男装层转悠了很长时间。李丽青女士正要发表一番诧异,就被薛易建同志制止住。

    李丽青眼中的薛米的变化是多方面的,很多变化是她想象不到的。薛米比以前沉静多了,她有时坐在沙发上读书,整个人很安静,让人感觉很舒服,有一种很柔和的光彩,偶尔放下书来微微而笑,就像天空一样湛蓝,她的眼睛明澈纯净。有次薛易建对李丽青说薛米的眼睛现在和曲志很像,不同的是,薛米的眼睛像新空,曲志的眼睛像潭水,但是都干净明亮。

    薛米的另一个显著的变化是在这个寒假里,薛米开始向老妈、外婆学习做饭,其中学习最认真的就是怎么做面和包饺子。她学做各种面,什么阳春面、肉丝面、拌面、盖浇面,各种名头,各种口味,结果薛易建和李丽青很荣幸地成了首批品尝人,当然此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至于包饺子,她更是学会了怎么搅拌饺子馅,各种配料、各种组合,各种搭配,样样来,也学习擀饺子皮,包饺子更是不在话下,从无人敢吃她包的饺子,到最后连李丽青都竖起大拇指说好。

    除了做面和包饺子,薛米开始和李丽青学习烧菜,她更感兴趣的是学习烧家常菜,对于什么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豆腐、大烧百叶、青椒肉丝等等,看了几次就要动手自己来。结果头几次,薛易建和李丽青叫苦不已,要么是感觉好像盐不要钱,要么就是觉得盐太贵吃不起,但是经过几次尝试后,二人不得不点头称赞,进步神速。

    每次李丽青都和薛易建同志抱怨那个黑炭头曲志,害的她现在成了薛米的试验品和小白鼠了。薛米不仅学习烧菜,而且还和李丽青一起去菜场选菜、买菜,例如买青菜怎么辨别新鲜与否,买肉丝时怎么辨别肉的好坏,买活鸡时怎么辨别是不是草鸡,等等。

    除夕那天,薛米全程参与了家里年饭的准备和烧制过程,穿着围裙,像模像样地和母亲、外婆一起做事,外婆今年没有再唠叨她,反而教给她很多烧饭的小窍门,听的薛米喜笑颜开,连连喊外婆好。

    吃年夜饭的时候,大家吃着由薛米搅拌的饺子馅、擀的饺子皮包的饺子,蘸着薛米精心调制的料盘,赞不绝口。

    李丽青终于问出了她忍了很长时间的问题:“小米,你为什么这样认真学习做面?”李丽青知道薛米肯定是为了曲志,但是她想这也不至于这么认真吧。

    薛米认真地对老妈、老爸说:“曲志每年想家的时候,一粒米都吃不下去。只吃面。今年考完试后,我陪着他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面吃。所以我要让他以后什么时候都能吃到面。”

    李丽青倒是没有妈呀的一惊一乍表演一番,而是叹了口气,她知道当一个女孩有这种心思后意味着什么,但是她还是问了另外一个连薛易建也关心的问题:“小米,别怪妈多嘴。你真的那么确定你和曲志……”

    薛米也没有生气,而是很冷静很认真地和老爸、老妈说:“老妈,我觉得你这个问题没有问的必要。”

    然后她想了想,很认真地问了薛易建一个问题:“老爸,撇开我和曲志的感情。你觉得曲志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薛米是个有智慧的女子,她知道老爸老妈关心的是什么,虽然老爸老妈逐渐接受认可曲志,但是他们作为父母来说更关心自己的女儿以后能不能过上幸福生活,而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感情再重要也只是一个方面,所以他们更看重曲志以后的前途,所谓的前途更多的是指物质方面的成就,再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钱途问题。

    听了薛米的问题,薛易建放下筷子,看着薛米和李丽青,回忆着自己两次见到曲志的点点滴滴,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然后再次放下筷子,很认真很慎重地说道:“第一,老爸确信曲志对你是真心的,他对感情很专一,这一点我非常放心。第二,老爸认为你跟着曲志不会吃亏。我见过曲志两次,我发现他无论做人还是做事既有章法又很圆融,这一点从你那篇文章发表但是不署名就能看出来。所以,即使他以后会有些挫折,但是不会久居人下,会有很大成就。”

    这是薛易建对薛米和曲志事情最重要的一次表态,这代表着他最终认可曲志,代表着他支持他们。

    听了老爸的话,薛米笑着对薛易建说道:“老爸,我和曲志都谢谢你。”

    然后笑着对老妈说:“老妈,你看老爸这个答案,让你满意吧?”

    李丽青看了看薛易建,又看了看薛米说:“好了,你也别怪老妈,我也是为你好。我相信你爸的眼光。”

    这是薛米在寒假期间除了学习做面、包饺子和烧菜事情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最终解决了她和曲志两个人面临的可能是最大的一个阻碍。

    从曲志和薛米两家来说,她们俩的事情最大阻碍不在曲志家里,而是在自己家里,在自己的老爸老妈身上。夜里,薛米躺在床上,想着晚饭时老爸老妈的话,感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挪去了,很开心。她很思念远方的他。

    从2月6号开始,气温节节攀升,最高的一天温度竟然达到25度,棉袄都要甩掉了,整个人几乎都要轻飘起来,走路好像都要飞起来,这是春天的信息,“报佳踪,传喜讯”的春之使者脚踪何其佳美!田地里的麦苗终于挣脱了覆盖着的厚厚的雪,在春风轻拂下轻快起舞。

    就在这东风浩荡,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的时刻,1998年2月12号,曲志再次告别父亲、母亲和老奶奶踏上了返校的归程。同日,薛米也在老爸、老妈千叮咛万嘱咐下,走上列车,向蓝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