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梁媗也没动怒,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吓得青茼在念湘笑着要上前时,就赶忙举手投降了,“小姐,别别别啊,青茼不说话了还不行嘛。”
别看念湘平时沉稳又安静的,但青茼可早已经识透她了,其实这丫头内里也是焉坏焉坏的。
青茼在她手里都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亏了呢,所以此时一看到念湘眼里都快溢出笑意的上前来时,青茼却赶忙就追上了已经开始上楼的梁媗,赶紧举白旗投降。
梁媗闻言侧头,瞪了青茼一眼,“你这张嘴啊。”
青茼嘻嘻哈哈的凑上去道歉,梁媗没多一会儿就也又被她逗笑了,就连一旁的梁雍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连带着整个楼道都回荡在了一阵阵的大笑声中,引得一楼里的许多人也都侧目,但平时连旁人不小心咳嗽了一声都不能忍的众人,此时却都是看了一眼就赶忙收回了目光,大家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三小姐,我家公子早就候着了,请这边走。”梁媗和梁雍一行人才刚刚全都登上二楼后,辛夷就已经迎了过来,对梁媗行了一礼的说道。
“你们来得倒早。”禾丰斋的二楼都有竹帘,外面是看不见里面得情形的,兼之现下除了楚孤和梁媗一行外,二楼是已经没有其他人的了,所以梁媗倒也没什么顾忌的就对辛夷说道。
“三小姐的消息送到我们公子手上时,我们就在这附近左右,所以来得就比三小姐和四爷早一些了。”
对梁媗,辛夷从来就没敢拿过乔,所以现下梁媗问什么,辛夷就一五一十的回答什么。
毕竟这也都是楚孤的吩咐。
对待梁媗,并不用隐瞒他的任何行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辛夷是真得吓了一大跳的,可从此辛夷也就知道了,这位镇东大将军府梁家的嫡女,对自家的公子可真是非一般的存在啊,他可从没看过楚孤曾对谁这样过呢。
“在这附近………”梁媗闻言稍稍顿了一顿,可也没再多问什么,终归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到时候再亲自问他也是一样的呀。
况且,此时被她牵着的某头小老虎已经疑惑了一会儿望望她,一会儿又望望辛夷的,一副满脸疑惑可又知道这里不是能问问题的好地方。
所以这小老虎可已经早就是满心的苦恼了。
梁媗怀疑,如果她再耽搁下去的话,那雍儿可能就快要忍不住,立时就得抓着她把疑问问清楚了,但那可不行,所以梁媗就也打住了话头,只是跟着辛夷往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厢房走了过去,沿途中倒是比起平时要安静了一些,毕竟整个二楼此时除了他们外也就再无其他人了。
辛夷引着梁媗往楚孤所在的厢房走去,而等到了之后,辛夷却在敲了敲门后就直接打开了,并没有等屋里面传来声音后才开门。
对此梁媗也没有奇怪,在对辛夷点了点头,又吩咐青茼和念湘几人在外间等候后,梁媗就带着梁雍往厢房的里间走去了,一路上竟是迦南香的香气。
其间尽管也夹杂了一些黑漆牙雕芍药瓶里插着的清冷花香。但这屋里的迦南香点得实在是有些多了,所以花香最后终归还是被迦南香的香气给掩盖了下去,随着愈发靠近里间,梁媗也就再闻不出其他的味道来了。
金漆兽面炉,青花白地瓷梅瓶,黄花梨透雕翡玉团刻椅………这些独独拿出来都是珍品的摆设,梁媗已经都很熟悉了。
可此时坐在了椅上,正侧目望着窗外的少年,那才是梁媗无论如何都看不透的存在。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来了?”
“嗯,来了。”楚孤坐在了窗边,梁媗看向他时,他就是逆着光的,其实她根本就看不清此时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但也不用看清吧,因为只是那一贯疏离又礼貌的语气里,梁媗现下已经听见清浅的笑意了。很轻,但却又是那么的勾人,她突然就觉得,他会不会是故意的呢?
梁媗看着楚孤偏了偏头,楚孤失笑,但此时更加疑惑的人却是梁雍,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的,实在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们出来玩,楚孤却也会在这儿啊。
孟太妃在的时候,梁雍也是常常被沈氏带着进宫去觐见她老人家的,所以对楚孤,梁雍自然也不陌生。
可在梁雍心里,这也不过就是见过很多面的熟人罢了,楚孤可是还完全达不到能和他们在一起享受“出府玩”得宝贵时间的人呀。因此现下梁雍完全就不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我们不向楚孤公子行礼吗?”梁雍看着暂时不说话,就只是看着楚孤的梁媗小小声的问道。
“当然要啊,来,雍儿,我们赶紧给‘楚孤公子’见礼吧。”说着,梁媗就要牵着梁雍给楚孤行礼问安,但人却被一双手给按住了,玉色透骨的长指在阳光底下好像会发光一样。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 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 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 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三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
“当年,三皇子妃一句‘此女有些刁蛮了’,就让得本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与祁玚殿下得亲事的唐梦澜,一夜之间就把建安闹得是满城风雨,不止跑到了陛下面前去哭诉,而且还在潇雨寺‘巧遇’了与英王妃向来就交好的郦王妃,当场就委屈得是痛哭流涕,随即又与其母英王妃进宫去给冯贵妃请安,并且在冯贵妃宫里也是啼哭不止………不过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建安就都在传三皇子妃不喜唐梦澜,甚至以婆婆的身份欺辱与她,最后使得冯贵妃找到了理由发作,连累得蕙妃都被文帝冷落了许久,而三皇子妃更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连宫门都没再出过一步。”
梁媗看着沉默不语的钟晴,继续说道:“之后,要不是西边海寇忽然又蜂拥而来,使得海境战事忽起,英王妃和唐梦澜也不会急忙赶回到英王身边,那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定不会就那样简单得平息了的。”
这件事情,是就连当时在梁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梁媗都曾听闻过的。
相比起梁媗,她当初甚至是有幸目睹过唐梦澜就算是在三皇子妃杨氏面前的肆无忌惮,在那个以钟晴看来是那样让她觉得压力巨大的三皇子妃面前,唐梦澜居然也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有恃无恐。
或许唐梦澜是自梁媗和长平公主之后,唯一还能让得三皇子妃杨氏那样让步的人了,但不管梁媗还是长平公主,她们却都是不可能会像唐梦澜那般,与三皇子妃杨氏那样直接彻底得撕破脸的。
先不说长平公主背后还有文帝,她不可能罔顾了文帝的面子,就连梁媗身后也还有整个梁家呢,她就算再不喜杨氏三皇子妃,也同样不可能会与唐梦澜一般行事的。
那这样说来,其实唐梦澜在建安,就是一个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