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宣,是沈家盐号往来之间记录秘密消息所特别制出的一种宣纸,这在除去沈家暗地里各自互相传递情报以外,在外面是绝对看不到的。
而当梁媗在这散发出了淡淡的青檀香味之间,一点点的读着纸上的文字时,她的脸色却慢慢地就有些古怪起来了。
“小姐,这上面有什么不对吗,怎么你的脸色越来越………”有点不正常了呀。
青茼歪着脑袋看向梁媗的说道,但梁媗现下却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了,于是干脆就也手一扬,直接便把手中的纸张递给了青茼,说道:“你自己看吧。”
青茼有些奇怪的接过了梁媗递来的纸张,然后就低头望去,可等不了多久,她的脸色也就和梁媗差不多了。
“赢王世子妃的表侄,娶了左家大少奶奶的族妹为妻?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种关系啊,怪不得本应在建安内人生地不熟的赢王世子妃,会忽然就与左家少奶奶亲近起来了呢,原来是因了这一层关系啊。”
龙家,是南方大族,根系并不在帝都。
按理来说,刚刚成为赢王世子祁玖的世子妃,这位龙家嫡女本该还是在摸索的状态,尤其是在帝都的人脉关系这一方面,她就更是需要小心应对了。
毕竟帝京的人脉关系是比任何地方都还要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一不小心那就极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而也正因了如此,所以那天当唐梦澜在寿安坊遇见了赢王世子妃和左、孙家的人在一起时,她才会那样的吃惊,所以她也才会和梁媗坦白,她对此事的关注,祁玖并不是她最主要的原因了。
事关英王府,而且她又闻见了不寻常的味道,那要她再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这的确是就有一些为难人了,况且唐梦澜这次的注意力可完全不在祁玖身上了。
“小姐,那这个消息需要送去给唐小姐吗?”
青茼咂舌不已的看了好一会儿手中那记满了各种赢王世子妃与左家大少奶奶的来往后,就有些迟疑的对梁媗问道。
“一会儿你就亲自跑一趟,把这个消息送去给梦澜吧。”虽说梁媗也和青茼一样,是迟疑了一瞬的,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尽早知会唐梦澜一声为好,毕竟不管怎么样,这事她都是得知道的,那长痛不如短痛,就让她早一点得知此事,也好对于日后赢王府可能会站在英王府的对立面这一事情,有些心理准备。
尽管有些事情,是不论事先再怎么准备,最后都没有用的。
梁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让青茼先下去准备了,而她自己则是忽然就往后仰倒在了铺着湖蓝色掐金柳絮绣绵的大炕上,现下的梁媗是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去思 考了。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只要是稍微发一会儿呆,梁媗的困意就也上来了,没用多一会儿,眼帘也就一垂一垂的,最后双眼干脆都合了起来,不知在什么时候,梁媗就也去与周公相约下棋了。
大概是因了昨晚曹掌柜忽然派人来求见沈氏,与沈氏禀报的事情有关,所以今早的沈氏比起平日要更加繁忙一些。
所以梁媗在把梁雍送去了鹤寿斋后,就也直接回了小云曛,而不是在去南兰溪畔。
因而此时在梁媗睡着了以后,是没人敢打扰她的,就算后来青茼从英王府赶回来,在见到梁媗已经熟睡后,与念湘商议了一会儿,最终却还是决定不叫醒自家小姐。
毕竟在青茼回来的时候,还在有些怔愣的唐梦澜也并没有让她带回什么紧急的传话,以当时唐梦澜的情绪,能记得向梁媗道谢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早晨的小云曛,因了梁媗的回笼觉,所以难得的很是安静,可这难得的安静却也很难维持多久。
在差不多才刚刚到了巳时末之后,念湘就把梁媗唤醒了。
这个时辰已经差不多是梁老爷子给梁雍散学的时候了,所以梁媗也得赶紧起身去鹤寿斋接梁雍回来,这已经是梁媗和梁雍两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了。
要是哪天梁媗在府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就是到了巳时末午时初的时候也不去鹤寿斋接他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到时某头小老虎的怒气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并且眼泪还会非常的丰富。
梁媗什么都不怕,但就怕梁雍哭。尤其还是她是理亏的那一方时,那她就更是受不了那小老虎的眼泪了,所以只要在府里,那梁媗是不管刮风下雨,都一定会去鹤寿斋接梁雍的。
这在镇东大将军府里也早就不算什么新闻了。
大家岁岁月月的看着梁媗牵着梁雍走回南兰溪畔的一幕,都已经差不多快要成为府内的一副特别风景了。
而对此,青茼和念湘当然就更是再清楚不过的人了,所以现下一到巳时末,她们也没敢耽搁,立即就把梁媗从温暖的被子里给拉起来了。
梁媗可不像梁雍,有那么大的起床气,在念湘和她说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以后,梁媗就也反应过来了,登时便梳洗更衣,要往鹤寿斋去接那某只小老虎了。
但还不等梁媗跨出小云曛的院门呢,却已经先有人过来了,梁媗细细看去,竟然是梁婳,这就有些稀客了。最近因为梁茂被梁思 玄督促起功课来后,梁婳可是一门心思 就全放在照顾梁茂的身上去了,梁媗都已经有好久没见到她了呢,但今天梁婳怎么会突然毫无预兆的就主动过来了。
“大姐,稀客呀。”梁媗愣了愣后,就笑着迎了过去。
“三妹妹你这是要出去?”相比起惊讶的梁媗,梁婳看着已经穿戴好了的梁媗,一眼望去,自然就能知道她这是正准备出去的样子。
“不是快午时了吗,祖父那儿也该散学了,所以我正准备去鹤寿斋接雍儿回来呢。”虽然梁婳也是该知道此事的,但她既然问起了,那梁媗自然也就再回答了一次。
“原来都快午时了啊。”但直到听见了梁媗的回答后,梁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现下都快午时了,“我来得及,都没注意时辰,那既然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三妹妹你就先去接雍儿吧,我一会儿再来。”
“哦,好。”梁媗反应慢了一拍的点头道。
看梁婳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她说,不然梁婳不会这么坚持的,梁媗一时也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但就像梁婳说的,午时快到了,时辰也已经不早了,现下还是赶紧去鹤寿斋的为好,不然迟了,梁雍说不定还要怎么不高兴呢。
所以就算此时梁媗很想问清楚梁婳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可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在与梁婳重新约好一个时间以后,两人就在小云曛前分手,梁媗也径直就往鹤寿斋的方向而去。
“念湘。”
可就在都已经离小云曛有好些距离的时候,梁媗却又忽然对着旁边的念湘问道:“最近门房那边,还有没有人送东西来给大姐的?不管是打着谁的名号。”
“有的。”要是梁媗指定了哪一个人的话,那念湘可能还要再考虑一下,但如果不管是谁的话,那就不用了,“自我们和大小姐从颍川回来后,是一直都有人递东西进来给大小姐的,有韩家、也有大小姐以前的一些朋友。”
韩家?朋友?从韩氏去了悲慈庵后,韩家就算还有联络,那也是与梁羡,他们什么时候还理过梁婳和梁茂?
至于朋友嘛,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建安这个只以名望和权势说话的地方,梁婳现下的处境,她以前所谓的那些朋友,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没再联络了,那她们就更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还给梁婳送什么东西过来了。
梁媗眼皮忽然猛地就是一跳,她想到了一个极其糟糕的可能,虽然这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不知为何,梁媗却就是已经觉得糟糕透了。
“小姐………”梁媗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念湘见状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可她这次却猜不到那不对劲的是什么,也猜不到现下梁媗在担心的是什么。
“念湘,一会儿我们回去后,你记得嘱咐青茼一声,让她告诉成文,从今天开始派人在府外守着,一旦发现有人再来给大姐送东西的话,那就立刻跟上去查看,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府的人。”但也不用念湘再继续费力猜测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在梁媗的话说完后,念湘就也反应过来了,自家小姐这是担心起大小姐的事情来了。
“是,小姐放心,念湘一会儿回去后就和青茼说。”
“嗯。”
一转眼鹤寿斋就也在眼前了,梁媗深吸了一口气后便也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混乱思 绪先都丢到了脑后去,一会儿见到祖父可不能再这么走神 了,不然肯定是要遭的。
梁媗一行人才刚刚到达鹤寿斋呢,就已经看见站在门口等待的承平老管事和梁雍了,梁媗见状赶忙上前向承平老管事行礼请安,但他老人家却也依然是侧身避过了,并且也把梁雍交给了梁媗。
“老太爷今天的精神 有些不好,所以散学也就比起平日要早了些许,因为怕三小姐过来时和四爷错过了,所以我才让四爷先在这儿等着的。”
“多谢承平爷爷,要不是有您在,那估计现下雍儿都早不知跑到哪儿去玩了呢。不过祖父的身子还好吧?”
梁老爷子经山海关一役重伤后,到了现在身子都还没缓过来,比起于老爷子的康复速度,一生戎马的梁老爷子明显要更糟糕一些。
毕竟于老爷子是文官,并不像梁老爷子那样一身旧伤不断,身体也早就被透支得厉害。
等到如今年老了,又受此重创之后,所受到的伤害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了,就连陈老也说,梁老爷子这次能从鬼门关挺过来,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至于痊愈什么的,那完全就只可能是一个水磨工夫,得天长日久的调养了。
“三小姐不用担心,刚刚也已经宣太医来给老太爷看过了,老太爷就只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所以今早才会有些精神 不济的,等过一会儿好好地睡一觉后就会没事了。”
承平老管事自然知道梁媗是在担心梁老爷子了,因此现下就也笑着向她解释道,让她不用担心,梁老爷子是没事的。
而有了承平老管事的保证,梁媗就也真的不担心了。
当下就牵着梁雍向承平老管事行礼告辞,在寒风凛冽的日子里,梁媗仍然是不顾某只小老虎的抗议,拉着他就步行去了南兰溪畔。
他倒是身体好得总是活蹦乱跳的,但她却不行啊,那拖着这小老虎陪她走路锻炼一下身子也是应该的嘛。
因为有梁雍的陪伴,所以梁媗一时之间也就再没有空闲去烦恼其他事情了,毕竟某头小老虎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又看看那里的,活跃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那梁媗还怎么可能有时间再去想别的,从鹤寿斋到南兰溪畔的一路上,梁媗就只想着怎么把某头小老虎给拴在身边了。
不然她可真怕一个不注意,说不定人家就已经跑没影了呢。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这时梁媗不禁想起,“当年,三皇子妃一句‘此女有些刁蛮了’,就让得本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与祁玚殿下得亲事的唐梦澜,一夜之间就把建安闹得是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