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哑然失笑,心中暗道你当我是一截木桩子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任你劈砍?这位小公爷真是天真得可以,陈思羽如此温柔可人的一个少女,居然会嫁给这样一个人......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朱仪见他摇头,脸上更形怒意,凌空虚劈一刀,“你什么意思,当我真奈何不了你么?”
“哪里哪里,”杨牧云脸上挂着笑说道:“小公爷身手不凡,在下甘拜下风。”
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朱仪脸一沉,踏前一步,长刀斜指,深吸一口气,正欲纵身而上,突听一声尖厉的喝叫:“住手!”
杨牧云转身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王振陪同朱祁镇连同身后一群禁卫太监向这边走来。
朱祁镇沉着脸停下脚步,一名身材魁伟的校尉力士举着一顶黄罗伞盖撑在他上面。
不等朱祁镇开口,王振上前斥道:“你们干什么,宫禁之内动刀动枪,想造反么?”
朱仪心一慌,忙收刀回鞘,上前快走几步向着朱祁镇跪倒在地,“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牧云也走了过来,对朱祁镇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朱祁镇阴着脸没有说话,举步向殿内走去,看都不看这二人一眼,生生把他们晾在了这儿。
“你们......”王振还想再说几句,一见朱祁镇走了,跺了跺脚,忙跟了过去。
一时大殿外就剩下他二人跪在那里。
时辰一点一滴的流逝过去,朱祁镇既不传唤二人,也不让人唤他们退下,仿佛把他们给忘了一般。
朱仪跪得膝盖酸痛,抬头看了看日头,只觉今天的阳光格外晃眼,晃得眼睛一阵阵发黑,他举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向杨牧云瞄了一眼,只见他就像望夫石一样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双目微阖,显得气定神闲。
“真晦气!”朱仪心里暗骂一声,“这皇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我快要砍中他的时候出现了,害得我跟他一齐跪在这里......”向着殿门口看去,只见徐永宁端端正正的立在殿门口,目不斜视。
朱仪向着他频使眼色,意思是要他想办法进殿去往皇上那儿为自己求个情,谁知徐永宁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故意躲避他的目光,竟缓缓将眼睛闭上了。
“狗日的徐麻子(因徐永宁脸上长着一些雀斑,朱仪私下里常唤他作徐麻子),真他娘的不讲义气!”朱仪气得心中大骂,但皇上没发话,自己又不敢起来,只得耷拉着脑袋在那里生闷气。
就在朱仪焦躁不安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自殿内向外而来,他不由精神一阵,举目看去,只见眼前红袍一晃,王振迈着八字步一摇三晃的从谨身殿里走了出来。
“王公公......”朱仪张口唤道,但不敢太大声。
好在王振听到了,两道白眉一耸,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迈步朝他这边走来。
“小仪子,你叫我作甚?”王振向他挤挤眼笑道。
“王公公,”朱仪想冲他笑笑,可发现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嘴唇翕动了一下,“皇上......皇上有没有提到我?”
“提你作什么?”王振说着朝杨牧云那里看了一眼,杨牧云神色泰然,没有一丝局促不安的样子。
朱仪
心中一紧,脸颊抖了抖,“王公公,你看我这都跪了老长时间了,总不能......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跪下去,您看......您能不能在皇上那里求个情,让我起来一下!”
“没出息!”王振笑骂一声,指了指一旁的杨牧云,“人家还没开口呢!你就先顶不住了,早知道这样你跟他斗什么狠呐!”
“是是是,王公公教训的是,”朱仪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嘴里却喊冤道:“是他先动手打的我,我迫不得已才......”
“你们之间的这些烂事咱家可没兴趣听,也没兴趣断谁是谁非,”王振打断了他的话,“你手里这把刀方才舞得风风火火的,皇上可都看在眼里了......”眼角扫了一下不远处的杨牧云,续道:“他刚来,不懂宫里的规矩也就算了,你是第一天当差么?在皇上面前耍大刀片子,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了。也亏得皇上大度,没说什么,不然的话,把你们俩都拖下去打个五十大棍,叫你们爬都爬不起来......现在只是让你跪上个把时辰,算是便宜你了。”
“王公公您说的都对,”朱仪苦着脸哀求道:“现在皇上的气应该消了吧?劳您老的大驾去皇上那里帮我求求情,就说我已知罪了,请皇上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让我一直这么跪下去了。”
王振摇摇头,微抬眼皮说道:“这个情咱家我可不方便帮你求呀,皇上正处理政事呢!一大堆奏章把皇上弄得头都大了,”对着殿内一努嘴,“喏,皇上正在里面发脾气呢!这个霉头任谁都不敢去触碰......我说小公爷,你也别急,等成国公知道了信儿,一定会进宫来保你出去的,你就再稍待一会儿,啊?”说着悠然一笑,迈着八字步摇摇摆摆的去了。
“这个阉货......”朱仪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只得无奈的把头又低了下去。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日已西斜,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两人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斜影。
就在朱仪昏昏欲睡的时候,只觉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不禁打了个激灵,急忙回头看去,对着他的是徐永宁一张笑脸。
“你......你想吓死我啊!”朱仪张口说道。
“朱兄,”徐永宁笑了笑说道:“我看你也跪得累了,不如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不,不......”朱仪摇摇头,脸带畏惧的向殿内看了一眼,“皇上罚我跪在这里,我岂能不遵皇命。”
徐永宁脸上笑容一收,肃然道:“传皇上口谕,天色已晚,尔也跪得累了,这就便下去吧!”
“皇上降口谕了?”朱仪精神一振,激动之下双手在地上一撑,便要站起,谁知双腿麻得失去了知觉,刚起身便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儿摔倒,徐永宁赶快上前扶住。
“皇上没让他也起来么?”朱仪目光向着杨牧云瞥去。
“没有,”徐永宁缓缓摇首道:“皇上降下口谕只让我带你下去,并没有提到他。”
“看来皇上还是向着我,”朱仪得意的乜了杨牧云一眼,“皇上最好再降下一道口谕,罚他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跪死在这儿算了。”
夜幕终于降临了大地,皓月初升,如水般的月光洒落在谨身殿前的空地上,仿佛下了一层薄薄的亮霜。
杨牧云睁开微阖的双眼,很淡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突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在跪着的这半日,他进入了冥想状态,导引自己全身的功力游走于四肢百骸的脉络之中,也不知运行了多少个周天,他只觉浑身的气息越来越炽热,越来越厚重,直到被全部吸纳入丹田中为止。
在他吐出最后一口浊气之后,全身骨节一阵轻响,不知不觉他的功力又深了一层。
朱仪早已随徐永宁走了,杨牧云呆呆的看着他原先跪的地方发怔,“他使的刀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伸出指节轻轻叩了叩自己的额头,但就是想不起之前谁使用过这刀法。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他扭头看去,只见小凌子提着一个食盒向他走来。
“杨大人饿了吧?”小凌子来到他面前放下食盒,打开盒盖,从里面端出两碟精致的点心来。“这是玫瑰杏仁酥,还有茯苓桂花糕,全是皇上赏给你的。”
“皇上赏的?”杨牧云一怔,“皇上不怪罪我了么?”
“皇上怪不怪罪咱家不知道,”小凌子一笑,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不过这两碟点心都是周贵妃精心做给皇上的,皇上还没动就叫奴婢给杨大人送来了。”
“这......这如何使得?”杨牧云吃了一惊说道:“贵妃娘娘做给皇上的点心,我这做臣子的如何敢先自享用?”
“杨大人你就放心吃吧,”小凌子笑道:“皇上亲自交待的,您吃过之后赶快入殿见驾。”
“皇上要见我?”杨牧云激动的站了起来,正欲举步,却被小凌子给拦住了,“杨大人,你要做什么?”
“去见皇上。”杨牧云向着大殿遥遥拱了拱手。
“皇上说了,让您吃完点心再去见他,”小凌子说道:“您不会让奴婢难做吧?”
“这样啊!”杨牧云看了看小凌子一脸认真的样子,便又坐回地上。他伸手拿起一块玫瑰杏仁酥,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突然目光一闪,他看到小凌子喉结动了动,似乎吞咽了一口什么,眼睛里也露出一丝馋意。便拿起一块茯苓桂花糕递了过去。
“不不不,杨大人,”小凌子连连摆手,“这是皇上赏给你的,我不能要,唔......”正说着,齿间挤入一股香甜的气息,桂花糕被杨牧云塞进了嘴里。
“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你陪我一起我才吃的下去,况且,这么多点心,我吃不完。”
小凌子只得一口咬下,把剩下的桂花糕攥在手里。
“没想到贵妃娘娘的手艺这么好,”杨牧云边吃边说:“这是我吃过的味道最好的点心。”
“那是,”小凌子也应和道:“贵妃娘娘不但糕点做的好,为人也很和气,从不打骂宫里的下人呢!”
“哦,”杨牧云点点头,“我见永清公主殿下和贵妃娘娘一起,她们之间相处得很好么?”
“嗯,”小凌子说道:“贵妃娘娘为人和蔼,不像太后与皇后娘娘硬逼着公主殿下守宫里的规矩,所以公主殿下常常去贵妃娘娘那里去玩。”
杨牧云感叹一声,心说公主才十二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如花年华,怎受得那么多桎梏缠身。也难怪她偷偷出宫跟着王一起到南都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