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我用了很久才消化。
我看着伊伊，很缓慢很缓慢地才能说出一个“哦”字。
伊伊急了：“你不信啊？”
我摇头：“信。因为我想不到你骗我有什么好处。”
只是同样想不到，她告诉我有什么好处？
伊伊看懂了我眼神里的困惑。她扭捏一阵，吞吞吐吐地道：“我只是觉得……冥君的功劳不能被埋没。”
我怪异地看着她。想不到，向来骄纵的人也有为人着想的时候。虽然从根本来说是因为对沈南城的爱慕之心，但也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伊伊大抵觉得这是对自家姐姐的背叛，又面红耳赤地分辨：“你不要误会我姐姐啊，她当时也是为了救我，绝不是故意瞒下冥君的事……”说到此处，明白自己是多说多错，立刻讪讪地紧闭了嘴巴。
我一愣，然后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于是伊伊转脸便怒了：“你嘲笑我？”
我赶紧否认：“没。”想了想，又很诚恳地说：“其实，你比你姐姐美丽多了。”
任哪个女人被夸奖美貌都难免沾沾自喜一点，女仙也不例外。伊伊扬一扬嘴角，还没笑开来，转念又觉得我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立刻收起表情，鼓起眼睛瞪我一眼，便要消失。
我赶紧去拽她袖口，幸亏她穿得飘飘欲仙袖口宽大足够我一把拉紧。我追在她后面问：“那南玉现在在哪里？”
她用力扯回袖口，哼一声。
我很识时务地赔礼道歉，又动之以情：“你看你姐姐为了你而撒谎，姐妹之情感天动地……你也体谅我只有这个弟弟，怎么能不心焦。”
伊伊抿着嘴，站了一阵，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在冥府。”
我心惊胆跳：“还活着吧？”不会是死了去冥府报道的那种“在”吧？
伊伊嗤笑：“冥君要保的人，难道会让他下黄泉？”
我松了一口气。不计较她看我如看一个糊涂蛋的眼神。整个人都瘫下来。
活着就好。在冥府，至少安全是可保障的，不至于被九重天抓去或被人利用。沈南城这点还是可信的。
我望着伊伊，真心实意地道：“谢谢你告诉我。真的。”
伊伊翻我一眼：“我告诉你，是让你放心，安安分分待这里。”
我点点头：“好。”
伊伊貌似不习惯我骤然的温顺，动一动肩膀，啧一声，抬脚穿出墙壁。
我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又发了一会呆，直到感觉脚站得发木，这才慢慢挪到床边，坐了下来。
空间寂静，耳边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声。
罢了。虽然我被扔在这个孤零零的空间里，但至少知晓南玉被找到，并且很安全，那么唯一心心念念的事情也达成了。想想自己在人间加冥府，曾经活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就算这辈子都待在这里，也不算亏了。
这样自我调节一番之后，当前那被遗弃的感觉便好了很多。
就在我安安心心打算长期居留，并且安稳地实践了一天之后，九重天找上门了来了。
我看着被劈开的空间，和空间外林立的身披甲胄的天兵天将，有些被大场面震傻地问当头的漓玄：“抓我一个，至于么？”
漓玄的脸上依旧漾着风姿倜傥的笑，眉眼之间都是阴冷：“为你？你对自己倒是看得高。”
我是习惯了与他的互嘲：“那就是你们有危险啰？”能看到九重天吃瘪总是令人愉快的。至于能让九重天如临大敌的，大抵只有冥府了。
漓玄眯起眼睛觑着我，突然一笑：“找到你很不容易。该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掰指一算，也正好是仪式的最后一天。或者，回去当人质？
我警觉地往后退一步，提醒他：“我现在算是素庄神女押下。九重天要带人，是不是得跟主人家说一声？”
漓玄眼神奇怪地看着我，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最后仿佛憋不住的嗤一声，声调怪异：“九重天平时看素庄守天道石辛苦，敬她三分。可不等于她素庄就有资格跟九重天平起平坐。你在九重天眼皮下把你截下，九重天不予追究，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他头也不回，问话的方向却应当是身后：“是不是啊，素庄？”
他的身后有气流涌动。一个窈窕端庄的身影渐渐显形，仙气袅袅。
素庄神女涵养极佳。素来被人捧着敬重着谦让着，今天被漓玄这样当众刮了面子，脸上竟毫无羞怒之色。
她不理会漓玄，只望着我，微微一笑：“我本来以为能留下你的。”
啧。这干净利落地就要把我卖了。我还以为她能多挺一会呢。
她看着我，眼神中都是悲悯：“都怪我能力不够。我本以为这里能护你平安……”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临到头来，我还是照旧受不住这位白莲花女神。形势比人强，识时务把我卖了我能理解，可卖了人还要立牌坊我就有点受不住了。
我举起手，打断她对心理历程的自述。反正我这是跑不掉了，也犯不着再客气：“别。当初你要没有半路截胡，由我落回了冥府，我想我现在安全得很……我遇不上今天这危险，你也犯不上现在这尴尬。”
素庄的面色白了一分，悲情自叙吊在半空中。
漓玄在一旁扑哧扑哧闷笑，看着我：“你真是谁都能怼啊。”他胸有成竹地对我招手，“过来。”
从他出现的时候，我就假作惊慌，紧靠在墙壁上，背在身后的手捏着那把曾威胁过伊伊的小银剪。
既然逃出来了，那便死也不会再回去。
我捏紧剪柄，现在唯一考虑的是就这么了结呢，还是先给漓玄戳上一剪子再自决。
漓玄不耐烦了：“走吧。别让我动粗。”
决定了，还是先戳他一剪子出口气。
“谁动粗？”我正要动弹，听到凭空冒出的这个声音，顿时全身像凝固了一般。
其实也不过几天时间。但我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沈南城，他到底还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