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玄回头看我，神情古怪，大半是嘲笑我的天真：“谁说神仙就一定要大公无私？”
我张了张嘴，不忿他如此理直气壮，但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默默地闭上了嘴，抬手去关窗户以示抗议。
漓玄伸手扶住一扇窗角。任我怎么往里面拉，那扇窗户都纹丝不动。
于是我问：“还有事？”
漓玄微微倾身过来，似笑非笑：“你这个凡人，有时候觉得你挺蠢的，但有时候又敏锐过了头。居然猜来猜去猜出了真相，这算凡人的直觉吗?”
我在心里冷冷地翻了个白眼。面上倒很和煦地怼回去：“这算凡人的生存智慧——我说，你那不好好说话的毛病还能不能改？”
他啧了一声答非所问：“竟然被凡人猜到真相，一般应该杀人灭口了。”
“哈！”我冷笑一声：“只怕我还有用，你们舍不得。”
漓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确实。”
话不投机。
我再次用力往内拽窗扇：“放手。我要关窗。”
漓玄扶着窗扇的姿势纹丝不动：“万一你关在里面自尽呢？”
我直起身，认真地说：“我要不要自尽，那要看在你们那个仪式里面我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我也不想死，不过如果结局很惨，我还是先以死为敬。”
漓玄笑起来，松开手。
我将窗户用力撞上。
漓玄在窗外说：“你想多了。这九重天上，人是死不了的。”
我扬声：“不关你事。”
然而我确实在细细打量这个房间每一个角落，看看有没有锐器一类的东西。说不定有机会拼一把呢。万一最后真的走投无路，也可以试试早点给自己个结局。
翻找之下，我竟然真的找到了一把小银剪。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九重天的东西总是好的，我将它叉在手里，开合两下，锋刃上的冷光如水银流过。
我将它竖起来，在手心戳了一下。并不怎么用力，由于剪尖过于细致锋利，伤口也极其微小并不怎么疼痛，可一滴鲜红的血珠已圆滚滚地冒了出来。
我满意地收起剪子，藏到身上。然后抬起掌心啜掉血珠。在微微的疼痛中，想起我的血在鬼怪间所向披靡，可在这九重天上，实在是一点用也没有。
从昨晚开始，我脑海里的某一块已经木了很久。久到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块地方。此刻慢慢恢复活动，我的心也随着小小地揪起来。
漓玄昨晚说，沈南城去见伊伊的姐姐了。所以没能来救我。
当然，是我自己不要他跟着的。也不能都每次都期待他从天而降吧。所以想来想去，只能说太高的期待是不切实际的。
我闷闷地往榻上倒下，拉起那薄如蝉翼的纱幔，裹成一团盖住头。
“可是，我好歹也是冥后，冥后被掳，你不会觉得很没有面子吗？”我闷得尖叫，把纱幔当成敌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声极轻微的支哑声。
一阵清风卷进室内。
我从榻上支起来，望向门口。
进来一队彩袂飘飘的侍女。顿时室内光彩夺目。
她们行止优雅地将手里端着的玉盘一一放在榻前的几案，对我倒仍是用上了尊称：“冥后，请用膳吧。”
我这才觉得，按照生物钟，此时应该是饥饿的时刻。
“啊，谢谢。”我道过谢，目光里带着对食物的期待一一扫过玉盘。然后顿觉无趣。
琳琅满目，仙气盈盈。可惜都是仙果玉露。
“你们平时都不吃肉吗？”我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她们的腰身，果然素食有助身材？
仙女们则掩盖着看待庸人的表情，规矩有礼地道：“不会。”
我顿时头大。果然是跟凡人们幻想的一样，神仙们太仙，仙到喝仙风餐玉露？
“有什么意思啊？”我低声嘟囔。
“噗嗤。”别的仙女都低眉垂眼，听若未闻，倒是队伍末尾一个娇憨的圆脸仙女笑了出来。
首领仙女飞快回头，瞪她一眼。
圆脸仙女娇憨地对着她吐吐舌头。
首领仙女回过头来，对我致歉：“冥后，请原谅她的无礼。”
我笑一笑。
确实是，从嘲笑到吐舌的动作，确实是不怎么把我这个凡人放在眼里。不过，这圆脸仙女是放在脸上的看不起，其他仙女是放在骨子里的高傲，倒也差不了多少。
我摇摇头：“没事。”又自我解嘲，“你们九重天的规矩挺严的。”
首领仙女弯腰一福，像是对我的夸赞表示感谢。
我无趣地拿起一个桃状的果子：“蟠桃？”想了想问，“你们真的有千年一次的蟠桃宴吗？”
首领仙女微不可见地皱眉，但仍是有礼有节地道：“下女不明白冥后所说的话。”
“这么说，没有孙悟空大闹天宫了？”我追问。
“孙悟空？”首领仙女再次微微皱眉。
“一只石猴子。”我说。
首领仙女似乎要被一个凡人的东拉西扯耗尽了耐心：“冥后所说的，下女从未听闻。”
我看了看仙女队伍，个个面无表情。
我说：“它打上过九重天的。很厉害。”
首领仙女终于耗完了对我这样一个凡人的礼貌，保持着最后的风度对着我鞠一躬道：“请冥后慢用。我们稍晚再来收拾。”
我说：“可是我吃饭喜欢和人聊天。”
首领仙女的表情压抑着气闷，目光扫过自己的队伍，最后留下圆脸仙女：“你陪冥后说话。”但警告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
圆脸仙女唯唯应诺，垂首送她们离开，关上门，笑嘻嘻地站到我旁边，问：“冥后想说什么？”
我说：“你坐下吧。”
我本来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想着能不能绕圈子套出点话来，却在我们东拉西扯半天之后，圆脸仙女突然伸出手指，从盘中蘸了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桌上飞快地写下：“我来自冥府。”又挥袖拭去。
我喷了。
此刻抬头看去，圆脸仙女脸上哪里还有娇憨无知的神情，表情深沉而严肃。眼里精光四射。
原来沈南城在九重天上早就埋伏了细作啊。
好吧，个个都不是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