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在自己的卧榻上醒来。窗外有鸟鸣，晨风带着露水的清新吹进房间。
“女公子昨晚睡得很好呢。“奶娘候在床前，眉开眼笑地对我说。
“哦。“我还有些迷迷瞪瞪，任由侍女为我穿衣和梳头，一边回想。
昨晚？我好像又听见了鬼哭声，缩在书房里不敢出门。墨玺安慰了我，然后……开了门出去？
吓！
我慌慌张张地跳下地，连声问：“墨玺呢？“划拉了鞋子就要出去。
奶娘赶紧按住我：“哎哟我的女公子！小心着凉！“
我努力挣开她的手心：“墨玺还在吗？“
奶娘着力安抚：“他在，他在。他好得很呢，现在在前边庭院里。“
我听到墨玺平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催着侍女们快快将我梳洗好，又就着送来的早膳胡乱吃了几口，便一溜烟地跑去了前庭，将她们的大呼小叫通通甩在身后。
前庭里有一个显眼得不得了的人。身上的玄色外袍本是低沉的颜色，却连山巅磅礴的朝阳都没有他那样引人注意。他站在栏杆旁，沉默地望着山谷深处，背影的气势这样强，连远处经过的侍役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声调。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在跑到他身后时，也犹疑地刹住了脚。皱眉想是大喊一声吓他一跳呢，还是礼貌地打个招呼比较好。
墨玺回过头来，对着我微微一笑：“醒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腮：“昨天晚上不晓得怎么的，我就睡着了。你是不是出过门？“
他点点头。
“你没事吧？“我担忧地抬头看他。现在想起来，昨晚的鬼啸声可比以前都厉害得多！
他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没事啊。应该有什么事？“
“呃……“我突然词穷。难道要我说我猜外面有鬼么？怕他被鬼吃了么？
“没事。“我收回视线。他对我来说，太高了，我仰得脖子酸。
我顺着他之前注视的方向，看着山谷深处，半山的云层缭绕覆盖。在云雾流动间偶尔露出的缝隙里，现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看着看着，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脊背爬上来。我打了个寒噤，拽住墨玺的袖子，硬拉着他转过半个身子：“别看了。好吓人的。“
墨玺没有拒绝。也不再看那处，只低头问我：“用过早膳了吗？“
我点点头。
墨玺说：“好，我们现在去书房读书吧。“
“吓？“我瞪大眼睛，“为什么？“
他说：“我不是你老师么？“
我跳后两步：“我随便说的！不能当真！“我本来是想叫他陪我去爬山的！
他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又不是君子！“我尖叫，转身就跑。
就跑出两步，我双脚突然腾空，是自己被墨玺一把捞起来，再转眼间已经成了昨天的姿势，稳稳当当坐在他臂弯里。
我尖叫，弯起小腿踢他，拍他的肩膀，用力抓他的头发。
他被我闹得无奈，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背，似乎又是气又是笑：“野丫头。“
我正在挠他的头发，听到这三个字，突然触动心肠，骤然一酸，整个人没了兴致，手也无精打采地放下来。
他感觉到了，侧头看我一眼：“怎么了？“
我闷闷不乐地道：“我不喜欢听这个。“
他沉默下来，良久，说：“对不起。“
我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算了。“我是女公子，大人大量。
他微微笑起来，温言道：“多谢。“
我扭了扭身子，趴到他肩膀上：“所以，我们去爬山？“然后用眼角余光觑他。
他瞥我一眼，冷哼一声：“书读得好，我再陪你去。“
我登时苦了脸——这个人真是，软缠硬磨都没用啊？
正此时，奶娘赶到了，看我们这场景，吓得叫起来：“怎么可以对女公子无礼……“
我瞬间反应过来：对啊，我是女公子啊？这里我最大，为什么要被他吓到？
我大喜，拍着手掌对奶娘道：“奶娘你快让他放我下来！“
奶娘得了吩咐，摩拳擦掌攒起一身气势就要发挥这离宫大总管的威力——
墨玺面色淡然，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异或吓人之处。
但正迎上那目光的奶娘却怔了一怔，本是准备开始河东狮吼的张大的嘴巴无声开阖了两下，然后跟如梦初醒似的，脸上骤然露出真切的笑容，嘴里说的话也变成了对我的劝说：“女公子，天色这么好，跟着墨玺先生读书吧。奶娘这就去给你准备茶点……“
我的下巴掉下来。
墨玺侧头对我说：“你看，大家都觉得现在读书好。“
我一把拽住他的头发：“你做了什么？“
他看我一眼，反问道：“我做了什么？“
确实，他就站在这里抱着我啊，连跟奶娘单独接触都没有。我沮丧地放开，不说话了。
和昨天一样，墨玺稳稳当当地托着我，走得很轻松，路上对我说：“为什么不想读书？“
我闷了半天，说：“没用。“
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留在这个乡野的离宫里，诗书，礼仪，这些宫廷里才用得上的东西，在这里，有什么用呢？
墨玺沉默片刻，道：“以后会用上的。“
我哼一声，表示对他睁眼说瞎话的不满。
墨玺微微一笑：“相信我。“
这三个字很普通，他说得很平淡。但莫名地，里面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心里已经是听进去了，但还是眨了眨眼睛，嘴硬地说：“你怎么知道？“
他笑一笑，但是不说话。
“你会预言？能看到未来？你是不是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本事？“我信口开河，胡乱猜测。
墨玺走进书房，把我放在几案前的榻上：“别猜了。开始吧。“
我看着几案上堆得山一样高的竹简，苦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