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适时地响起,顾蔷缓缓站起来,腿麻的厉害,扶着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了他,如梦如幻。
他站在她面前,身穿一件黑色短袖衬衫,头发是刚沐浴完的清爽,整个人带着一股温玉般的光华。
他首先开口问她:“没事吧?”
她轻轻的摇头,一颗心终于放下。
她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般手足无措,这般害怕失去,她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依赖谁,她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渴望谁的出现。
宋北城搀扶着顾夫人回到房间,又替她简单检查了一番,顾蔷安静的站在一侧,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看着他的动作,就像犯错却执拗的不肯承认错误的小孩子。
“没什么大问题了,叮嘱阿姨明天也要吃药。”宋北城坐在沙发上,接过顾蔷递过来的水杯,点点头,冲她笑笑:“谢谢。”
“麻烦你了。”顾蔷坐在他身边,闻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心情平静不少。
“你和阿姨吵架了?不然她怎么会心脏病突发?”宋北城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余光瞄到不远处躺着许多个烟头的烟灰缸,俊眉轻轻皱起。
“我们从来都不会吵架。”她忽的笑了一声:“我们根本都说不上话。以前是她不跟我说话,现在是我不跟她。”
“无论如何,阿姨是长辈,你……”他转过头看她,眼底一片深沉:“总不该连她身体怎么样都不清楚的。”
“你并不知道那是速效救心丸,不是吗?”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语气中却并不含责备。电话里她那一瞬间的停顿,足以验证他的想法。
顾蔷看着宋北城英俊的脸,那双黝黑的眼睛透着丝丝关心和责备,心中忽然升一抹异样的情绪,下意识的问:“你爸爸妈妈都是黑色的眼睛?”
听到男人“嗯”了一声,顾蔷笑了笑:“所以你也是。”
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呵,就像黑曜石一样。
身子向后靠去,闭上眼睛,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之后,身体过度紧绷之后的疲乏感涌上大脑:“明明是我说不要再联系了的,却是我先找你的,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不会。”简单的两个字,他肯定的回答。
顾蔷睁开眼看了看他,扯出一抹笑:“你还真是个滥好人。”
“无功不受禄。”他也不介意跟着向后靠,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多少也是要请我一顿饭的。”
顾蔷被他的动作引得一僵,下意识的想躲。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掌心的温度顺着头发传到心上,抚平了她的抗拒与防备,令她慢慢的放松下来。
他身上似乎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总能令人不骄不躁,莫名的心安。
暖男?那是很久以后,顾蔷玩笑着跟他说出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他先是一愣,随后皱着眉想了一会,无比认真的给了她回答:“我可从没这么用心的讨好过一个人。”
从此她不信耶稣,只信北城。
顾蔷轻轻地按下一串数字,心中只觉得讽刺。瞧,事情往往出人预料,多有戏剧性,她明明恨透了他,却记得他的号码;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他,却主动联系了他。
“郑宇尧。”她率先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情绪:“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男人沉思了几秒,才颤颤的开口:“顾蔷?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是吗。”她挑了挑眉,“你不是说我是野种吗?既然不是你的孩子,你看我做什么?”
“顾蔷,你听我说……”
“我没兴趣听你说。”顾蔷冷冷打断他,“我打电话给你是有话要跟你说。我没什么好看的,我也不想见到你,你以后也别给她打电话,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姓顾,你姓郑,你我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郑宇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是我女儿……”
顾蔷身形兀的一僵,指尖都疼得发麻。他说她是他的女儿……
许久,她轻轻笑起来,坚定地回了三个字。
“我不是。” “你看过《蓝莓之夜》吗?”他转过头,笑着问她。
见她轻轻的摇摇头,他笑着解释:“是一部老片子,里面有一段台词特别好: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会发现,原本是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那么忘记了。”
他的声音本就是低低沉沉的,背起台词来格外押韵煽情。她并不爱看电影,但是听他说完,她忽然对那部电影有了兴趣。
他看见桌子上摆着的魔方,指了指,问了一句:“能拿来玩玩吗?”
她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那是她和钱裕逛街时遇到商场抽奖活动是抽到的,试过几次,都没拼出来,索性也就放弃了,放在一边再没碰过。
他的手指很软,摆弄魔方时格外灵活。他低着头,低沉的说:“所以什么事都不要憋在心里,也不要钻牛角尖,就算是想不开看不懂的,慢慢的也就淡化了。可能不会忘,但是一定不会比现在更难受。”
她坐在一边,听他说完目光慢慢变得深沉。她以为他会直接问,或是选择沉默,却不想,他选择用这样委婉文艺的方式来安慰她。
于是低低的笑出声来:“你说的这样拐弯抹角,没想过我要是听不懂怎么办?”
他手中的魔方转眼间大部分都已经完整,他轻轻挑眉,耸耸肩,语气很轻快:“那就把那顿饭换成跟我看一场电影好了?”
闻言她也跟着耸耸肩,轻轻地笑起来。
“我试过,但是拼不出来。听他们说这个是有公式的?”她向他身边靠了靠,看着他灵活摆弄着魔方,他身上的味道更浓郁了些。
“嗯。但是我更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走,你信不信,我摔坏了好几个魔方?”他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他额前的短发挡住了他一小部分视线,流露出的目光却温暖而真挚。
她诚实的回答:“不信。”
她不信像他这样好性子的男人也会发脾气。
他笑着摇头,“我很固执。如果我认准一件事情而周围人都否定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是他们都错了。就像魔方这件事,我觉得我的方法是对的,但是我试了好多次结果都是我错了,我就会陷入到一个很极端的自我矛盾的地步。我朋友说我这样的人很容易患抑郁症。”
他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将魔方放在桌子上:“你瞧,幸好最后我还是对的。”
四个颜色,完完整整的一块魔方。
“你不觉得我很过分?”顾蔷拿着遥控器播了一圈,大多是一些狗血剧或是综艺节目重播,主人公哭的悲痛欲绝,主持人笑得很开心,无趣的很。
“我母亲拼了命的想要郑宇尧承认我是他的孩子,现在他承认了,我却说不是。”
“不会。”宋北城揉了揉顾蔷的头发,肯定的回答:“就算你说不是,也改不了你是的事实。如果他相信了你的话,只能说他是一位失败的父亲,也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你要看他承认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想要补偿你们,那也没什么错,但是看着阿姨的反应,应该不是。”
宋北城冷静的分析着:“我想阿姨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无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但是阿姨很在乎你,我看得出来。她现在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年纪也慢慢的大了,多陪陪她。”
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轻声询问她:“听见了吗?”
顾蔷一怔,拍掉他的手,“回家摸你的狗去。”
他也不在意,低声笑着。她莫名其妙的看他,他似乎很爱笑,无论生气还是开心,总是笑呵呵的,这样的男人真可怕,都猜不透他的心情的。
但事实上,她确实因为他的笑心情好了很多。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顾蔷见宋北城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索性开口问他:“要喝啤酒吗?”
“好啊。”他乐呵呵的说:“我还以为你只喝威士忌。”
她抱着五六罐啤酒,光着脚走过来,坐在地毯上,冲他招招手,“那是你以为,我爱喝啤酒,夏日最佳饮品。只是去酒吧点啤酒,未免太。”
她又拿了两碟花生米放在中间,豪迈的盘腿坐下,“喝啤酒得这么喝。”
宋北城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她还真是一个随性的女孩子。
“我说,你有过想死的念头吗?”她一边喝着啤酒,头微微靠上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问。
宋北城身子又是一僵,低下头时她已经重新坐直了身子。尴尬的笑笑,“那倒没有。”
顾蔷“嘿嘿”的笑笑,冲他眨了眨眼睛:“科比说过一句话,你见过纽约凌晨四点的太阳吗?我见过。我曾经站在天台上看着日出,甚至半个身子都已经在护栏外了,只差跳下去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为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有什么事情想不开?或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都没有,我只是单纯的想死。都说跳楼自杀的人没有是真的摔死的,都是吓死的,我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她轻轻的笑出声来:“很疯狂吧,那个时候的我就像是一个疯子。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想着就这样结束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