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羊皮门帘,端木赐昂踏步走进了军帐。
他先朝着刘縯俯身一拜道:“赐冒昧来访,还望都统大人不要见怪。”
刘縯连忙摆了摆手,回应道:“军师客气了,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端木赐飒然一笑,轻摇鹅毛扇道:“赐此番前来乃是要和都统商议一番退敌良策,另外——”
他稍微做了一个停顿,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光深深地看了刘秀一眼,继续道:“来找都统借一个人。”
刘縯听到他的前半句话后很是不解,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端木赐,道:“军师之前在大营议事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又何来良策?”
“那条计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把手中的鹅毛扇轻轻按在胸口,开口说道:“兵者,诡道也。军谋大事,岂能随意宣之于口?昨日大营之内人多嘴杂,难免会有人一时疏忽将此等决定生死的大计泄露出去,以致酿成大祸!”
刘縯听了端木赐的解释,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他深深地看了自家军师一眼,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开口问道:“哦?那军师是在怀疑我还是不相信我军中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他虽然看中端木赐的才华,也对他委以重任,但真正要论起亲疏的话,那些陪他一起在舂陵起兵的老部下还是要更亲近一点。而现在军师却不怎么相信自己的部下,这让他感觉有一点略微不适。
端木赐知道刘縯此人豪爽重感情,对于自己怀疑其他人的做法颇不以为然,不过他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平淡地说道:“赐知道都统最讲究忠义二字,但身在军营之中,自然与市井豪侠略有不同。更何况人心隔肚皮,都统以国士待人,又怎知别人是否会以国士报之?豫让之风虽名传千古,但当世真正习得豫让之精髓的又有几人?赐就多嘴说上一句,关乎身家性命之大事,岂能系于信义二字?这小人就让赐代替都统来当吧!”
端木赐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硬是把自己描述成了那种不计个人荣辱、一心只为主公大业的忠心谋士。刘縯这人素来没什么心机,他听到端木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考虑时,顿时感动的不能自已。
他连忙上前两步,双手抬起正往下行礼的端木赐,言辞恳切地说道:“万万不可如此!是伯升一时糊涂,错怪军师了!”
“咳咳!”一旁的刘秀实在看不下去如此肉麻的场景,他连忙站出来朝着端木赐问道:“军师大人此番前来是有退敌良策相赠,不知可否明示?”
端木赐转过头来,点点头道:’“当然,正有此意。”
“赐昨日所言虽只是一时托词,但真正的良策也与昨日所言的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各中差异还是只能让两位都统知道,其余人等未免泄密还是不能透露分毫。”
看到刘縯、刘秀均点头表示理解,端木赐便继续说道:“昨日赐言需在牛头山谷设伏,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真正的杀机隐藏在进山谷的路上!”
“路上?”刘縯略带奇怪地问道。
“嗯,严尤此人精通兵法,如此拙劣的埋伏又这么能瞒得过他,而且若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大营之中数千之众总有那么几个卖主求荣的败类会去宛城告密,这也是赐之所以将计策公之于众的原因。这样一来可以引诱出军中的害群之马,二来也可以迷惑敌军,让严尤误以为山谷之中设有埋伏,其实真正的埋伏却是设在了通往山谷的路上!”
“嗯,愿闻其详。”刘縯点头道。
“牛头山脉乃东西走向,山路两旁多为杨、桦树,此时正值深秋,路边落叶堆积,树枝干枯易燃,一旦起火那便如燎摧枯一般,火势一起便直冲云霄、不可阻挡。此刻再遣人截断敌军后路,则敌军必将葬身火海!”
刘縯这此却没有像上次那般激动了,他略带审视地看了一眼端木赐,道:“我听闻严尤素来谨慎,他若是知道山谷有埋伏,那他也必定对路边的枯木有所注意才是,敢问军师,那到时候若敌军不从我们所设定好的路线行军该如何?”
端木赐早已料到刘縯会这么说,他轻轻拍打了两下鹅毛扇,微微一笑道:“都统心思 缜密,佩服佩服。关于此事,赐这里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那严尤乖乖地走我们给他规定好的路线。”
刘縯眉毛一挑,说道:“什么办法?”
端木赐轻阖双唇,从牙缝之中吐出了两字:“诱敌。”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整个营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縯期待了半天,结果对方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这让他好不失望。他看着一脸自信的端木赐,心中第一次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看错人了。
“敢问军师,何为诱敌?”
“诱敌?当然是等严尤大军攻来时,遣一将领兵先行攻之,杀上一阵之后再佯装败逃,将敌军引至林间,此时再由早已埋伏好的士兵将火油等物引燃,而那诱敌之将当从山谷之间逃离,此刻敌军必定慌不择路,除了闯进山谷别无他路可走!”
“嗯……此计倒是可行。”刘縯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道:“按军师所说那诱敌之人岂不是九死一生了?”
他问的也确实没错,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的结局。更何况还要佯装败逃,按照舂陵军的战力,败逃时稍有不慎便会形成溃败的局面,到时候就不是诱敌深入了,而是真正的屠杀时间。可能在还没有将敌军引入丛林的时候便被斩杀殆尽。
站在一旁的刘秀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脚面,认真地听着他们两人在谈话,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端木赐听到刘縯的话,眉眼间满是笑意地说道:“这也是赐今日冒昧前来的原因之一,还望都统能借一个人给我来行那诱敌之事。”
“借?你想借谁?”刘縯一脸好奇地问道。
他抬起右手,用食指指着一旁的刘秀,朗声说道:“当然是副都统大人了,此次诱敌深入,非君莫属!”
“不行!”一声暴喝如惊雷一般在营中响起,刘縯一脸怒容地看着端木赐,那模样好像是一条欲择人而噬的猛虎,又似一头眼冒绿光的残狼。
“绝对不行!此事休要再提!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端木赐却没有被刘縯此刻的表现而吓到,事实上他早已猜到了刘縯会是这样的态度。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一直沉默的刘秀,想要看看他的态度。
和刘縯不同的是,刘秀却没有因为端木赐把他往火坑里推而感到愤怒,相反他的嘴角却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微微上扬。
“敢问军师,为何这诱敌之人必须是我?”
“此事关乎我军生死存亡之局,岂能交于一莽夫之手?行得这诱敌之事者必须胆识过人、文武双全,有开天辟地之气魄,裂山断石之威势。我观全军上下,能胜任者只不过都统二人耳。都统大人必须指挥全局,不能以身犯险,那只有让副都统亲身上阵诱敌深入了。”
他顿了顿,一双眼睛如鹰凖一般犀利地看着刘秀,缓缓说道:“此事旁人不行,非君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