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最显眼的,是一艘崭新的走江客船,显然由大户人家包下了,挑夫们正往上挑行李箱,一只只沉得他们驼了背。
甲板上立一对年轻男女,手牵手,笑得好不开怀。江亭不高,山坡不远,码头不大,能大致看得出两人的身材形态,还有郎才女貌。
赵九娘同夏苏稍看片刻,就到另一边眺栏坐了,问赵青河近来忙什么。
夏苏的视线落向岑雪敏,见她有如一座石像,面向码头的美好侧颜,肤色冷白。她那个厉害的丫环,比她按捺不住,双目喷火,双手捉拳,同她咬着耳朵。
看见了吧?那位俊雅的四公子,为了心爱之人,是敢于挑战长辈的殷殷期盼的。岑雪敏做人,方方面面都齐全,唯独没有好好“打点”赵子朔。反而遭受孤立的胡氏,以一片真心赢得了真心。
夏苏调回目光,对赵九娘笑道,“我也几日没见着他人了,不知他忙什么。”
昼出夜伏的人,碰不上昼伏夜出的人,这是常理。
赵九娘没留意岑雪敏那边的反常,真得关心夏苏,“你对三哥到底是何想法啊?若有了心,我就算逆了孝道,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夏苏心中感激,语气却淡,“我跟他的事,别人插不上手,最终还要看——缘分?”
赵九娘着急,“你别想得太简单了,父亲母亲,还有老太爷,他们要是决定三哥的婚事,你跟三哥成得了吗?”但朝岑雪敏瞥去一眼,“母亲让我暗地里多撮合三哥和她呢。”
“九娘,我说这话,可并无轻瞧你的意思 ,只是赵青河这个人极有自己的主意,你爹娘,你祖父,恐怕都拿他不动。”夏苏笑容忽深,“男子当如是,起杭州这几日画市好不吵闹,有八幅不出世的名家古画,引得行家们竞相打探开价,已报破十万两银。
杨夫人在女眷那桌骇笑,“十万两八幅画,咱江南真是不缺有钱人。”
“可不是吗?听我家老爷口气,好像十万两是抓两把铜子似的,只恨便宜。虽不知卖家究竟是谁,据说穷得揭不开锅了,借此正好一笔大财。”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道。
夏苏看妇人这一身,也是只恨便宜。
但杨夫人应对得幽默,“那咱们可得帮着自家老爷,别轻易抛出两把铜子去,千万要验得真又真才能松手。”
众妇笑言是是。
赵十一娘忽然问夏苏,“苏娘,你不是很懂画吗?一上不系园,就不肯下船了。依你看,那几幅画真值十万两银子么?”
夏苏正咽下一口干饭,闻言立刻噎大了眼珠子,一字没说,就咳出两粒米。
九娘帮闺蜜,不帮亲妹,“这有何稀奇?张版《清明上河图》迄今不落民间,仿片造不出一分像,若真品从宫中传出,价值无可估量,一卷开价十万白银亦可能。不出世的名师古画,就好比深藏宫中的《清明上河图》,八幅十万两,还算便宜了。”
岑雪敏好似终于回过神 来,笑得娇艳,“好画还要遇伯乐,若遇到的是我这双眼,好坏不分,别说十万两,十两银子我都不会掏。”
赵十一娘连忙点头附和。
这种情形,姐妹关系整个反了。
回到杨府,也许是赵九娘问起,夏苏不知不觉有点惦念,就想到要把岑雪敏今日的反应告诉赵青河,便去了杨府前园的客厢。
这时早过了晚膳的点,杨府已下门钥,不过这可难不倒夏苏。更何况杨家主人大方,府里格局也大方,墙高五尺,高个子掂脚就能探出半张脸来,翻过去很容易。
客厢坐北面南,没有隔墙,却以廊深园深为天然屏,明明眼前无路了,突然豁亮之感,十分妙趣。修竹在左,绿塘在右,一条高起的小径似路似桥。沉红木雕格门的一排屋子,立夜而安。
不像有人的样子。
夏苏仍入了廊往正屋走,哪怕只来过一回,该瞧的地方一处不曾漏,故而驾轻就熟。她脚下悄声无息,并非刻意掩藏,却是习惯使然。
然而,亏得这个习惯,才没能令鬼祟警觉,让夏苏抓住了门缝里漏出的一线可疑光影。
夏苏记得,赵青河住得屋子分里外间,里门装了碧纱帘,若有人点盏弱灯,从屋外看不太出来。她还记得,里屋有窗。
夏苏愈夜愈胆大,脚尖点上棂栏,准备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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