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看守城门的城卫就像没看见一般,连理都不理。无人主持公道,无人伸张正义!一切不过是因为那家丁是宠妃父家的,这人世间,贫贱者还不如权贵家的一条狗!
薛朗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哀,若是有朝一日,他落到那般田地,是否有人敢站出来吼一声呢?
“拦下来!”
“喏。”
护卫应声而动,迅速拦住家丁——
薛府的护卫皆是平阳公主挑选出来的精兵组成,行动间纪律严明,自有一股威势在。家丁被突兀的拦住,吓了一跳:“何人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尹国丈家的人!”
“国丈?哪里的国丈?薛某虽然官职卑微,但也好歹算是朝廷命官,从未听说过我朝圣人自太穆皇后之后又立新后,何来国丈一说?”
薛朗从马车上下来,坦坦道。
不过,那家丁只是一个小小的仆役,哪里懂得薛朗话里的机锋,兀自得意洋洋的道:“好个无知的官人!好叫你知晓,我家娘子便是圣人宫中的尹夫人,如何不是国丈?”
薛朗上下打量他两眼,神情肃穆,故作惊奇的道:“原来是尹夫人的娘家人!”
家丁一脸“知道怕了吧”的表情。薛朗肃然道:“然从周公定礼至今,依礼唯有皇后之父可称国丈,不知尹夫人何时成了皇后殿下,圣人可有诏令广发天下?微臣日日在长安,竟不知有此诏令?”
“误会!误会!”
一个做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斜刺里插进来,口里连连说着,过来后,一脚踢在家丁屁股上,喝骂道:“此乃长平郡公,安国平阳公主尚未成婚的驸马,驸马当前,也有你说话的份?”
家丁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小的有眼无珠,冒犯郡公,请郡公饶命!”
管事讨饶的笑道:“这龟孙子不懂事,胡说八道,既不识字,也不懂法,为了讨好主人,擅自妄称国丈,罪过,罪过!来人,带下去,掌嘴五十!”
“啊!”
家丁惊叫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薛朗眼带审视的望着那管事,缓缓道:“管事果然是明白人,希望府上如管事这般明白的人多一些才好,如此才不至误了宫中夫人之声名,对不对?”
那管事眼珠一转,立即答道:“是极,是极,多谢郡公忠言相告。来呀,给那位大嫂五贯钱,赔偿大嫂菜款,剩下的让大嫂去城中看个医生,万不可因我府中之人莽撞而落下疾病。薛郡公看,如此处置可好?”
那位被撞掉了菜篮子的妇人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薛朗看也不看她一眼,也不说话,等有人把钱给那妇人后,方才淡然道:“此事乃是长安府尹职权之内的事情,与我何干?我下车不过是看看何人竟胆大包天冒充国丈,这等大罪,可是要杀头的!”
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陪笑着应道:“是极,是极,都怪手下人不懂事,多谢薛郡公提醒,大恩大德,小的一定回报主人知晓。”
薛朗心中冷笑,你那主人到现在都不露面,架子倒是端得大。口中道:“是该让尹老爷知晓,此事与礼法不合,如有必要,我进宫面圣时,也会向圣人提及,顺便我也会转告公主,请她进宫时提醒一下尹夫人。”
管事脸色一变,抬头看看薛朗笑容冷淡的面容,抖了一下,道:“不敢,不敢,些许小事,便不用惊动圣人和公主了吧?从今往后,府中定会严加约束下人们,断不敢再犯就是。”
“是吗?若真能如此,那便好了。”
“一定,一定。”
管事陪笑着。薛朗点点头,道:“如此,望今后言行如一才是。长俭,走吧,我们回城去。”
“喏。”
薛朗重又上了马车,也不再排队,长俭直接向城卫出示身份铭牌,利用特权插队回城。尹府管事望着薛朗的马车进城,眼神闪烁,哼了一声,直接带着人追上主人的马车,低声把刚才的情况向车内的主人汇报一番。
车内之人一听大怒:“竖子也敢欺我!立即派人去东宫,请太子为我主持公道。”
管事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劝解道:“禀老爷,此事万万不可让太子知晓。”
“为何?”
“老爷您难道忘了太子之母乃是已故的太穆皇后窦氏。”
若要称国丈,也该窦氏,怎么论也轮不到尹氏便是。这话管事当然不敢直接说出口,只能从侧面提醒尹阿鼠。
车内一阵沉默。管事见机道:“禀老爷,此事那位长平郡公占了大义,不好请太子主持公道,此事,唯有禀告夫人方成。”
车内之人静默一会儿,悻悻道:“待今日回府后,我会让太太递牌子入宫,待下次朝见之时禀明夫人,请夫人为老父伸冤。”
“老爷英明。”
管事吹捧了一句,恭敬的道:“老爷,今日天色如此之好,莫要为不相干之人误了老爷打猎的兴致才好,请老爷动身!”
“唔……确实不该,走吧。”
一行人再次向田猎场出发而去,而那位得了五贯钱财的小妇人,再无人提及,早已趁着无人管她,捡起地上的篮子悄悄家去了。
只是,若干年后的新旧唐书上,再再若干年后的百度上,多了一则《薛公惩奸》的小故事,千古名臣薛公薛朗不惧权贵,智斗奸患。也成了彰显薛朗名臣风范的小故事之一。当然,这都是后话我们还是说回现在——
薛朗回城后便直入民部衙门而去,手头的事务还有很多没做完,金部管着现金出纳,有大量的计算工作要做。虽说薛朗已把阿拉伯数字和计算公式等教给手下们,但也还有大量的计算归纳工作要做,这几天离不开人。
忙了一早上,中午准备吃饭的时候,顶头上司裴矩来拼桌,老头儿十分自觉地就带了几个羊肉包子来,腆着老脸蹭薛朗的菜吃。
一老一少各自端坐用饭,裴矩道:“原以为建赋役黄册之事不论如何也要花费数月时间,想不到幼阳于计算、统计之事如此擅长,大大节省了花在计算、统计之上的时间,如今看来,时间可节省一大半矣。”
薛朗秉持着谦虚的美德,道:“裴公过奖,不过是正好学过数算之学,又因下官长于异国,两地有所差异的缘故。”
裴矩笑着摇摇头,摸着颚下胡须道:“幼阳初入民部时,秦王曾对老夫言道,薛幼阳此人学识广博,既有远见,又通细务,乃是难得之人才。所缺者不过是对我朝民情风俗之认识,调入民部,恰当其实,若论对我朝民情之体现,民部再无别处可比,幼阳安心待在民部,好好做事,假以时日,必能补你之短。”
薛朗想不到里面还有这种曲折,心里有些惭愧,所谓的远见不过是因为他是站在历史巨人肩上的穿越者,细务倒是他自己的学识。逐抱拳道:“多谢秦王与裴公夸奖,薛朗定当认真向学,用心做事。”
说着,抓抓脑袋,劝食道:“裴公,今天的清蒸鱼还不错,用的酱油乃是我府上秘制的,请裴公多尝尝。”
这实在的表达感谢的方法,逗得裴矩哈哈大笑:“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