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那个偷运毒蘑菇的案子结了把,已经拘留了十天,再查不出什么,可以把嫌疑人放了。”
“是啊,表面看起来没啥,不过这事儿真有点邪,你想,从云南把蘑菇弄到北京,一定是要贩卖的,而且那个蘑菇贩子为什么要撒谎?贩卖毒蘑菇也没有多大罪,为什么要编个那么容易识破的谎话?可再往下挖,就死不开口了,他又在掩盖什么?”
“老林,你想那么多干嘛,算了,别找麻烦了。我估计是和演艺圈有关系。现在的演艺圈乱得很,我是听人说专门有吃蘑菇粉的,好像吃了人会变得很兴奋,还能出现幻觉,跟抽大麻的感觉差不多。如果蘑菇贩子把圈里人供出来,那名声一臭,再大的明星也能变过街老鼠。”
“所以说,那个买毒蘑菇的一定是出了大价钱,蘑菇贩子要赚这笔钱,只有死扛呗,估计就是这行儿的行规,算了算了,老林,反正没出人命,吓唬吓唬就只有放了。”
我抬眼循声望去,在办公室的另一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警官端着茶杯,靠在椅子上正发着楞。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警官,坐在办公桌的一角,拿着一叠纸,苦口婆心的正说着什么。
而隐约断断续续听到的内容,瞬间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我见小雷端着茶杯走来,连忙朝那边指了指,问了一句,”那边的两位,谈的什么案子?“
小雷告诉我,中年警官姓林,是老刑警了,从平谷支队副队长位置上调来的,业务能力很强,也很受曹队器重。年轻的姓罗,倒是刚调到局里不久。他们谈论的应该是前几天海淀分局的一个案子:有个小旅馆的服务员报案,说在一个旅客租住的房间,有个大号的旅行箱,隐隐传出来了一股特殊的臭味。而那个旅客也行踪诡异,晚出早归的,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服务员平时爱看侦探,觉得那味道很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不敢偷偷打开旅行箱,就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接了案子,分局的干警搜查了那个旅客的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他的手提箱中,找到了好几斤蘑菇干,但这些蘑菇干形状独特,虽被晒干,但依旧颜色鲜艳。在一个玻璃罐里,还有两个没晒过的,只是有些腐败了,由于密封不严,服务员闻到的怪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东西一化验,都是毒蘑菇,只是毒性不算太大。
那个旅客被带回分局,倒是很配合审讯。他自称姓唐,四十一岁,在云南边陲以采药为生。这些蘑菇都是当地特有的菌类,都有毒,没人采的。但他听同村人说,北京的什么植物研究所收购这些蘑菇进行研究,给的收购价很高,这才采了一些晒干,带到北京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刚到北京,植物所在哪还没打听到,就被警察抓了。
分局的警官总觉得这人有意的隐瞒着什么,可无论怎么问,他就是这一个说法,多一句都不回答。因为这蘑菇比较少见,分局就拿了一些到市局检验中心来化验,一来二去,这案子也就转到了市局特案处。
我听了小雷的介绍,忽然想起族谱中记载的张医生,他在那次离奇事件之后,四处收集毒蘑菇,好像是在配制什么药,和这个姓唐的人贩卖毒蘑菇,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小雷带着我,找到依旧陷入沉思的林警官,详细询问了一下其中的来龙去脉。
和小雷的讲述大体一致,只是林警官的描述又补充了其中的一些细节。那个姓唐的云南人,身份已经由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做了确认,是红河州里屏村人,农户,社会关系并不复杂,人也没有前科。
早年跑过运输,做过农产品生意,还在农贸市场租过摊位,属于脑子比较活络的,也挣了一些钱,在当地算得上富裕。但这个人几乎没有出过云南,如果大老远跑趟北京,那一定是个大买卖。而他随身只带了几斤毒蘑菇干,其他都是随身的衣物,几乎可以肯定来北京,就是为了处理毒蘑菇。
那些蘑菇检验中心做了化验,属于红葱、红牛肝和一种比较少见的见手青。这些蘑菇主要含有一种特殊的致幻剂,本身毒性并不大,如果控制好食用量,对身体并不会有什么伤害。
但其中的致幻剂却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麻痹脑神经,不但产生特殊的幻觉,还可以造成对外界反应迟钝,无法有效控制肢体行动,甚至是某些感官的放大。
正是这个特征,服用致幻剂后的人,更加的敏感,更加的神经质,一碗水在他眼里也是惊涛骇浪,一粒沙都是万吨的巨石,不要说那些真实世界的生灵。
可心之所念,目之所见,有人眼里幻觉的世界是人间天堂,有人眼里就是末世地狱。也许这种独特的放大感官的功能,才是很多艺术家沉迷服用致幻剂的根本原因。
那几种毒蘑菇虽然都是致幻剂,但似乎产生的幻觉效果并不相同,因为警队里没有人真的服用尝试,都是听那姓唐的蘑菇贩子讲的,究竟哪种蘑菇产生怎样的幻觉,会对人产生怎样的影响,大家并不清晰。但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毒蘑菇的致幻效果维持的时间都不会太长,三到四个小时,即使对致幻剂比较敏感的人,也不会超过五个小时。
因为这个偶然的案子,老林花了几天时间对北京常常服用致幻剂的人群做了暗访。他发现这个人群并不大,主要集中在艺人、歌星、私企的老板和一部分作家身上,根本原因是进入市场的致幻蘑菇量很小,这东西可以产生和吸毒类似的感受,虽然也会上瘾,但至少对身体没有直接的损害,最主要是服用致幻剂蘑菇,目前法律上还没有明确的惩戒条例,不算违法,顶多关两天批评教育一下,属于最安全的毒品吧。
这些好处再加上货源少,造成北京市场上致幻蘑菇是个天价,也只有少数人能消费得起,而找到购买致幻蘑菇的途径更是难上加难。
那个唐姓的蘑菇贩子也是把握了这一点,死活不说他的下家,只要他不交代,关两天也就没事了,下线保住,他依旧可以照干不误。
老林的介绍,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蘑菇贩子落网的时间恰恰在卢盘子和小饶出事之后,服用群体的高度一致性,这个群体的隐蔽性以及族谱对于张医生研究毒蘑菇的记载,似乎都在把这些串在一起,似乎让我看到了揭开整个谜团的线索。
我连忙请老林帮忙,让我见一下那个蘑菇贩子,问几个问题。老林倒是很爽快,告诉我人现在在拘留所,他下午本打算去走个手续,把蘑菇贩子批评教育一下,就放了。我想见,下午一起和他去拘留所就好了。只是提醒我,这个蘑菇贩子不太会说普通话,他的一嘴云南方言很难懂,我要有个思想准备,听着会很费劲。
我们正说着,曹队匆匆推门走了进来。
几天不见,曹队又恢复了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分外整齐,不知道是给黑衣人画像有了进展,还是终于做通了曾茜的工作,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和老林打了个招呼,没问我们刚刚聊着什么,曹队拉着我去了局里后院的技术处小楼。告诉我,今天就是要给黄延秋记忆中的黑衣人画个像,虽然事隔二十多年,曹队并不指望黄延秋还能记起多少关于黑衣人的细节,但对他而言,只是对自己直觉的一个检验。曹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黑衣人劫持事件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多,而这些事件之间一定有所关联。
借着这个功夫,我简单说了两句那个蘑菇贩子的事,希望曹队帮忙安排再提审,我总觉得从蘑菇贩子嘴里,还能挖出些有用的线索。曹队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技术处小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老曹,想什么呢?要是违反局里的纪律,我不参加,你帮我问几个问题也行。”我递了根烟给他,帮他点着。
“老常,再审那个蘑菇贩子倒没什么问题,我是刚刚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周程以前说过,催眠术里有一种可以通过药物,结合一些催眠手段来控制正常人的方法,只是掌握的人很少,他也只是听说,从没有亲眼见过。催眠术里用的药物会不会就是致幻剂呢?算了,先不想这些,让你看看那些黑衣人到底长什么样吧。”
(师曰:“自性无非、无痴、无乱,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诸法寂灭,有何次第?”--《六祖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