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是个挖空了的小厅,没有多大,四周都是毫无花巧装饰的土壁,看起来也是新成不久。厅尾又有一门,也有人照样把守,那矮子稍微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穿了进去,又过了一道长廊,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个半天然的大洞,狭长如梭,四壁多有怪石棱起,底下还有一条暗河穿流而过。两岸多有拓宽,石台土座码了不少,又有大铜盘点起火堆数座,照亮整座洞窟。在开门之处还修了一条小小甬道,直通进来。此时洞内早已有了十数个人在,或坐或立,多数都是清一色的黄衫背剑,脸色阴郁得不似活人。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矮如孩童的老头,倒还有着几分人气。那矮子进来,看也不敢看两边一眼,短腿摇晃一溜小跑来在甬道尽头的台子上,单腿跪下道:“禀萧大人,云宫那里有消息传来。”说着小短手探入腰间,掏出了一个小锦囊来,双手捧上。旁边一名黄衫人立即上至前来伸手接过,一个飞身往对岸上飘去。
暗河对岸那头的一处大石被打磨得光滑平整,顶上正坐了一个老人,宽袍大袖,银须皓首,虽然是在静坐却也有一丝淡淡杀气从身周飘出,看起来正是紫杀神萧天南。
那黄衫弟子飞至师尊座前,被那杀气所激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恭敬地将锦囊递了上去。萧天南睁目,两道慑人寒光一闪即逝,两指一引将那锦囊捏住,一道青烟起处将锦囊化去,露出里面的一张纸来。他展开来搭眼一瞧,眉头便是一皱。想了一想将纸折起,盯了前方对岸那跪着的小矮子一眼,喑哑的声音响起。
“你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状么?”
“没有,没有。”矮子忙道,想起了被人捉起那件事,他哪里敢说?喉咙里不禁又咽下一口唾沫。
萧天南闻听,冷冷一笑,突然间眼中厉芒大盛,大声道:“还说没有?如今人都跟来了,你以为我萧天南是眼瞎的么?”说着便一挥手,“将其拿下!”话音刚落,两边已有弟子纵前,将那矮子擒了起来。矮子一下子被吓得魂飞天外,口中一个劲地道:“不,不,不,不……没,没,没,没……”可怎么着也憋不出第三个字来。
萧天南冷道:“将周围出口全部封锁,土行门巡查外围,本门弟子搜索内洞!发现异敌一律格杀!”
“遵命!”众人轰然一声,四散而去,一瞬间洞内就只剩下了萧天南一人。他高坐石基之上,却是半点也不着急,只是闭上双眼皱起了眉头,思考起什么事情来。
众人离去,各自戒备巡查,过了半天又都一一回到了这洞中。
“禀师尊,前洞内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禀师尊,后洞里也没发现什么状况。”
“禀萧圣使,我土行门搜索了上下左右方圆三里内的土地,并未发现有什么人……”
萧天南缓缓睁开了眼睛,呵呵一笑,那声音简直锈得让人牙齿发酸。有弟子忙道:“师尊,大概那人是跑了,我们……岂不是暴露了?”
萧天南摇了摇头,“不必惊慌。小心为上,我刚才只不过是诈他一下罢了。若有人跟踪而来必然惊露行迹,你们既然搜不到人,看来确实没人跟来,将那小子放了吧。”
众人愕然,那两个矮个老者料不到是如此之事,更是嘴巴半天都合不上。而黄泉剑派众弟子显然早已习惯于此等状况,略略一呆,马上便都恢复了常貌。为首一名高大汉子恭敬道:“有师尊神算,我等定能成功。云宫那边既然来了消息,定有紧要之事。不知师尊下一步要如何吩咐?”
“哼!”萧天南嗤道,“紫霆这个蠢货,竟连自己的身份都保不住了,还劝我勿动,你说我要怎么吩咐?”说罢将那纸片一甩,飞到了大汉手中。大汉忙匆匆展开一看,面色就是一变。
“此事非同小可,沈青眉当真厉害,她到底是如何晓得我们的?若惹得云宫相向绝非我等之意,此次之事难了!”
“难?”萧天南冷冷一笑,“你当那妮子真的完全知晓我们么?多少年来四大玄门都被我们蒙在鼓里,她哪里有这个能耐?我看她多半是在唬人罢了。退一步说,就算她晓得我们的行止,可如今这个形势,三大世家摆在那里,她不知我们虚实也未必就敢乱动,平白让这个大敌渔翁得利。紫霆这蠢物就然就这么上当,明知被人怀疑还传信来,若给她发现岂不等于自报家门了么,那他还有什么身份可保?”
“这……”那大汉与左右人等互相看了看,均恭声道:“师尊英明,烛照千里!吾等万万不及。”
萧天南面无表情,沉声道:“不要管沈青眉,我们仍按原计划进行。五天之后夜里子时,我亲自去卧云峰白龙涧发动华光镜,到时宝光冲天,不愁他们不上当。哼哼,前阵子冒出了个殷太冲来,搅和了一阵,这次一定不会让他们有第二次比试的机会了!”
“是!”众弟子异口同声,一齐遵命。
洞内火光影动,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孔,无不阴阴森森,一个个恍如厉鬼。萧天南银发飘飘,挥了挥手,又在闭上眼睛入定而去。众弟子于是飘的飘,走的走,坐的坐,不大一会整座洞里又恢复了初时的安静,只留下火焰燃烧时的噼啪声。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却是,有一双眼睛正藏在他们头顶,将那方才发生之事都看了个清楚通透。
宁羽白身与土化为一,心中清楚地展现出附近数十丈内所有的动静来,偶有土行门中人巡戒而来,他总能够提前避开,然而又总不离下面那洞太远,终把方才情景全部看在了眼里。此时见到似已无事,他咬了咬牙,将心里那潜下去将萧天南一剑灭掉的诱人念头用力压下,昊天令华光一动,人已缓缓地向上浮去。他远随那送信之人到此,终于发现了萧天南藏匿的地点,又潜伏良久,躲过所有人人的巡查,终于将方才一幕完全听去,这才就要遁走。
身子一停,背上顶到了某处,他明显感觉到已到了禁法封制之处。他来时就已发现这整个地下洞窟周围都被下了禁制,土质硬比金石,好像一个大铁箱子似的将洞府包了起来,寻常土遁术是万万进不来的,看来亦是土行行家所为,很可能就是那所谓的“土行门”。然而他那五龙昊天令实为天地间号令五行之不二法宝,他如今修为大涨更是运用自如,这点障碍还难不倒他,稍稍施了点小法力便钻入了进来,又将那里再次封好。如今也是照样施为,破封而去。
离了这处危险之地,他终于能够发力施为,身子一闪如离弦之箭般向上飞遁而去,身形虽然轻快,心里却已是沉重无比。方才听见的那些话,在他心里仿佛投下了千斤巨石,令他绝对无法忽视。他如今终于知道,原来紫霆竟然暗中是和萧天南勾结的!这么说来,当年章家那件事本身岂不就是个阴谋?而且听了刚才的话更是可知他们所图绝非细小。而这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局?饶他神目如电一时半会也是看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不会只是个小小的阴谋罢了。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便是一阵烦乱,继而又是一阵悔恨升起,既恨仇人的阴狠,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穿。
不经意间已来至地面,小心地出土一看,发现此处乃是在一处山谷之内。四周一望大略辨出也仍是在三大世家范围里,他吸了口气,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伙人的阴谋得逞,不管那到底会是何样之事,要花去多大力气才能阻止……如此心情定下,他终于将双袖一甩,一股轻风平地而起,托着他向天飞去。来在空中大致辨了下方向,他便往铁石峰飞了回去。
飞行中或见有世家弟子遍山探宝,或见有弟子寻山戒备,他皆不理,也不曾受到盘查,一路无话到了铁石峰落下。方一踏足屋旁之地,门帘一卷,谢青阳已经走了出来。
“咦?羽白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们正打算去帮忙探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谢青阳道,身后秀儿也已经跟了出来。
“先不要去了,”宁羽白沉声道,“我有件大事要说。” 说着上前捉了谢青阳手臂,掀开门帘将两人又带回了屋里。谢青阳见他面色凝重心知蹊跷,今天他回来得晚,莫非是遇到了什么稀罕事情?于是便出声询问。
宁羽白呼出口气,稍将思路整理了一下,便将今晨自己因遇着土行门人送信便一路尾随,直到寻到萧天南之事说了出来,又偷听到的谈话统统复述了一遍。谢青阳听完大惊,起身道:“你是说,二师叔……紫霆他竟是和紫杀那魔头勾结一起的?”
“没错。”宁羽白点了点头。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竟会是这个样子……”谢青阳不由得一阵失神,缓缓地又坐了下去。俄而摇了摇头道:“紫霆此人平素沉默寡言,心思阴沉,然而紫修对其是言听计从,莫非栖霞庄那事就是他一手策划?可是这样既害了剑盟,我碧落派也未必能得到好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羽白正色道:“他这样做绝对是害了碧落剑派,以他的心智绝不会看不到这点,可见他早已与碧落剑派离心了。然而这其后只怕还有我们所看不透的大阴谋,萧天南这人,多也是大有来头……”
“不错,说到萧天南……”谢青阳点了点头,忽地他将头一抬,“你说他们五日后要弄些玄虚?”
“正是。”
谢青阳眉头一皱:“不管怎么说,这倒绝对是个可以为你一雪冤屈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