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白眼中一亮,心里好像捉到了什么。“你是说,让他亲口说出事情真相,来证明我的清白?”被谢青阳这样一点,他顿有所悟。谢青阳微笑不语,只是点了点头,却剩下秀儿一个在旁疑惑地望着两人,猜不透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秀儿定是心思纯净,不识得人世险恶、人心机巧,所以想不到,便让我来提醒你一下吧……”谢青阳看着秀儿那副不解的模样,不禁有意打趣,立即惹来了秀儿一阵嗔怒。宁羽白看着他二人的笑闹样子,心道当初秀儿是那么的沉静,如今却是开朗了好多,可见他二人感情之好了。想到这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涩涩,一股怆然自心底生出,是悔恨,是悲凉,还是思念?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因为谁呢?他不愿再想,慨然长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笑将那些念头扫出心房,又将注意集中到眼前的话题上来,凝了凝神在心中想道:“青阳说得没错,要他自己对天下人讲出实情恐是不能了, 除非我在某种情况下能诱使他说出实话来,只是可惜现在却是连他身处何方都不知道……”这时耳边又传来秀儿的声音:“哦?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暗地里埋伏下,让宁师兄单独骗他说出真相?”
“呵呵,没错。”谢青阳道,“只不过光我们几个人微言轻的还是不够,还要有三大世家在场才好。秦家曾经与羽白有过嫌隙,若羽白不弃,最好能有秦鲁阳在场才是最好。”
宁羽白一笑:“我那次在落霞山着实是险,幸好给邱伯伯救了去。不过所幸没有什么大碍,而且秦家也是不知真情,何况还是于我有利的事,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呢?只不过萧天南老奸巨猾,想要诱他入毂只怕不易。而且他此时身在何处我们都不知道,这只怕还要从长计议。”
谢青阳道:“确是如此。不过宋无缺说得没错,我看他也是定未远离苍眠山。从他出现在此来看,确实恐怕有些动机。虽说被我们发现了,不过若这样被就吓跑,他就不是紫杀魔头了。我想目的不达到他未必便会离去,所以,我们还有机会。正值此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何不来商议一下?”
“正要如此。”宁羽白笑着点了点头。他知谢青阳智计百出,见解独到,又是自己可以信得过的人,正为出谋划策之不可多得的人选,有他帮忙实在比自己一个人瞎想要有帮助得多,何况他们几年不见,当然还有着数不清的话要说。可听到秀儿还在那问这问那,他只好笑了一笑,于是低头,琢磨起怎么跟谢青阳说来。
小屋之内,暗无灯火,仅一丝冰凉月光自窗间照下,洒在地上有如霜雪般亮。偌大苍眠山里,这区区一草屋内的三人,就这样借着这月光深沉地讨论起来,将近一夜……
严冬已过,夜是越来越短了。没过了几个时辰,月亮退去,太阳终又跃出来,再度照亮了大山,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刚亮没多久,猎户汉子又出了门去,到下面一处山泉边挑水回来,恭恭敬敬给屋后摆好,收拾了铁叉弓箭,又往山里去了。那清水仍是两罐,他自不知道这小小草屋里的“神仙”昨晚又多了一位,在屋中谈论良久之后,现却又不见了。
宁羽白现已不在屋内。他睁眼醒来时谢青阳与秀儿还在入定,两人背上仙剑都隐隐有光辉散出,显示着两人的道业修为比之数年以前都已进步了不少。但是对于此时宁羽白来说,却早已不在一个层次上了。他淡淡一扫,两人的灵息流转、剑力强弱都已了然于心。转头看旭日方升,刚刚破晓,山中仍是还在万籁俱寂之时,身子略微一晃,人已经站在了门外。四周看了看,也不出剑,人随风而起,飘在空中寻了个方向疾飞而去。
人在空中举目四望,只觉天地之大无极无限,比之在那图画之中不知畅快了多少倍。他将目中神光放去,地下一草一木纤毫毕现,有什么动静都丝毫逃不过眼去。偶尔可见有三大世家弟子各处寻山,他懒得搭理,都预先躲了过去,不大会寻了个没人会来的山坳落了下去。
山坳里寂静无风,内里山壁上一个破开的大洞凿痕甚新,八成是有人觉得此内有宝,所以来探过了。洞深有十几丈,宁羽白也不多瞧,身形一转,盘膝坐在了洞口之处。先是对着天顶流云看了一会,继而闭上了眼睛。隔了一会,他双手缓缓抬起,周围石粒碎雪忽地无风自动,围着他飘滚了起来。猛地,他双手往下一拍,正击在了地下,顿只听轰的一声闷响似在地底传来,百丈之内的地面竟都是嗡地一震!洞内哗啦一下土砾石块掉落不少。继而只听呼啦一下,成群飞鸟顿自附近林内惊起,望天飞去。而下一刻起,狐狸、灰狼、蛇、成群的地鼠……百丈之内所有的动物均从洞中、穴里暴起,没命地往山下逃了去……
宁羽白默默一查,确认这百丈之内除了自己确实再无活物,终于吸了口气,又在把手抬了起来。这次却不是要再做一击,而是十指虚虚望空按捺,状若抚琴。
良久。
“叮咚!”一声细微鸣响忽地在空荡山中奏起,似琴又非琴,山坳里阳光顿时一亮!
“叮叮咚咚!”宁羽白双手舞起,就那么在空中虚按,一曲绝不像琴声的琴曲终奏了起来。从那无琴的手底发出的声音,也说不上是从他的指尖流出,抑或是从他的心间鸣出。不过随那琴曲奏演,山外一切皆是照旧,独这坳中日光竟是越来越烈,渐渐地地上白雪开始融化,而树木竟开始变得愈来愈绿了!
琴曲渐渐承进,此地变化也越来越明显,那日光愈加亮起,整座山坳已快融入一片白光之中,所幸这地方藏得深僻,不虞被人看到。而地上雪水慢慢地已汇成溪流,草木芽发,花儿欲放!
这一处的春天,似乎来得更早了些。
半刻之后,琴声终于渐渐欲止。
宁羽白拨出最后一个尾音,停了曲子,将手慢慢放了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道行又强了一分,才睁开眼看了看这已经宛如暖春一般的地方,微微一笑探手入怀将那灵霄仙谱又拿了出来,翻到了某一页。看那页之上开头几个篆字古朴——幻我境第一曲,通玄曲——映入眼帘,他不禁自语道:“终于,突破幻我境这曲了……”言语之间无限唏嘘。
原来他清晨来此,是为了修炼那灵霄七弦谱,也就是那太乙真经玄玄部!
自从他在金霞图中将道玄部真经印在心里,突破第三重紫璧之后,本身的灵霄琴境也进步神速,已可无琴而奏。于是他醒来之后五昼夜便将武破境九曲统统突破,终至幻我琴境。然而这幻我境之第一曲——通玄曲却是一连数次都不能奏全,竟突破不得,直至今日。今日他终于修全这曲,心中舒畅不已。要知这幻我境中的曲子皆已非是凡人所能闻听之曲,“通玄”为第一曲,为个人修炼所用之曲,常习可大益本身道行法力。不过却既不如他曾在栖霞庄中弹奏那曲能引得各色人等围听,惊为天音,又不如在蓟州城中可以以琴劝善。只因若是普通人听了,愚钝的人还要好些,有些悟性的人听了不七窍流血而亡已算好的了,除非有道高人才可聆听,大有裨益。而禽兽之中也是如此,而兽类在某些方面本就有着天生的灵性,若是灵性强一些的听了,说不定便会开了灵窍,日后偷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成妖,若是危害人间,那便是造孽了。宁羽白既不愿平白琴杀生灵,更不愿无故造出孽物,这才在一开始以一震之力,把附近活物统统吓走,这才抚琴。
他嘘叹了一下,心中泛有淡淡喜意,便将那灵霄谱再翻一页,看了下去。
“妙心莲花曲!”五个篆字映入眼帘,他当即便被惊住了。俄而以手轻轻抚过那金色纸张,心中不禁微微震颤。
想当年,便是这一曲仙音将自己引到琴神面前,收为弟子,才有日后如许之多的经历。又是这一曲仙音自轩辕师伯手中响起,才令他拜归门宗,通晓师门渊源来历,引出太乙真经、晁玄叛门之事。想来这一曲乃是曾经改变自己命运之曲,又是自己门中历代择徒之曲,实为天授,如今就在眼前当习,他又怎能不感到震撼?
然而震撼之后,细看之下,却是沮丧。
这一曲比他乍看那通玄曲之时的感觉还要难上十倍!琴谱虽写在那里,但是那谱子却是字字违反常规,自己愣是一个都没有见过!只怕只能凭着从前的经验,一点一点重新推敲出来了。他略看了一两行,便已经头大到不行了,再一看后面附录的心法口诀,竟足有数十页之多!这一下,只怕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呢。他摇了摇头,看了看天,只见日头此时已经在东方高高升起,心知不早,谢青阳和秀儿只怕已经醒来。便叹了口气,虽说这曲子一下将自己难住,不过时间有的是,慢慢来,总有能学会的那一天,又何必着急呢?何况今日已会了通玄一曲,急进可要不得。这样一想,他便又转为喜意,仰天笑了两声,一道轻烟般掠起,三两个回转便不见于天上。小小的山坳里,只余下那仍旧炫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