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公孙阳猛地缩手将势一卸,那已击出数丈远的红绡一般的光芒刷地散开,一转眼便已消散不见,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公孙阳收手往前一看,只见眼前林地空空,就好像从来没有人站在过那里一样。
“真的跑了?”他暗想道,脸色沉得仿佛千尺深潭,两手却还在戒备着。
“哥,”公孙滢在后轻轻道,“他真的走了。”
听了妹妹这句话,公孙阳才放松,深吸一口气缓缓散去法力。旁边的谢青阳与秀儿也放下了心来,但同时却都惊诧地看了公孙滢一眼。
“这人到底是谁?”公孙阳自言自语道。
“看他离去之法,有些像借了金遁之术,又有点像纵地金光法,却也还像方寸挪移诀,还真看不出来到底是何方人物。”谢青阳想了想道。
几人陷入一片沉默当中,松林里冷风依旧,偶尔会卷起片片碎雪飘走。忽地,俏生生的公孙滢眨了眨眼道:“我看,他不像个坏人吧……”
公孙阳回头看了看她,摇头笑了笑:“傻丫头,一个人是好是坏,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算了,先不管他是谁,反正也没听了什么要紧的去,我们这就回去和大家说一下,加紧戒备就是了。”
“嗯,咦?”公孙滢奇怪道,头一声是答应公孙阳的话的,后一声却是将头一摆,对着远处发出,略等了等道:“好像是有人来了。”
不久前那银衫人已经让几人有了警觉,这一下又马上戒备起来。公孙滢的知觉似乎异常灵敏,经过银衫人一事,谢青阳和秀儿对这个看起来柔柔的小姑娘立刻高看了一眼,这一下听她又说有人,也忙注意,透过林子往那远处望去。
不大一会,果然有一点黑影出现在中人的视线之中,可那人一出现,公孙阳反而却松了一口气下来。“是自己人。”他道,一边招呼两人不必紧张,一边静静等待那人的来到。
那黑影并非飞在空中,只见他跃于高高松林之上,瘦小的身子一点枝杈便起,一跃数丈落于别个松顶,再一踏飞起,不一刻便来到了几人之处,双足一收,轻轻落在了地上。
“禀公子小姐,”来人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清秀小童,谢青阳认得正是之前曾给公孙阳捧剑的那个童子,只见他见到几人忙弯腰作揖道:“博大叔找不到你们正在发火,要你们赶紧回去呢。”
公孙阳闻言眉头一皱,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和小姐马上就走。”
“方才外面传来消息说,玄天宗让出那四座山峰,如今已经被宋长老为我们占了一座,其余两座已被云宫占了去,还有一座秦公子正在和上清道、云宫两方相争,还请公子小姐快些。”小童麻利道。
“唉……”公孙阳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打发小童原路回去,转头对谢青阳和秀儿道:“还是脱不出这些俗事去,谢兄二人保重,我与舍妹这就告辞了。日后若有时间,当再来一叙。”青阳两人闻言也忙拜别,两方辞别完毕,只见公孙阳兄妹一前一后腾空而起,各自化作一道红光,擦着林顶,直奔营地山洞方向而去。
眼看着两人化光而去,谢青阳两眉却长蹙不展起来。秀儿在旁感叹道:“果然不愧是八大世家传人,公孙大哥出手不凡,公孙小妹小小年纪却也不简单呢。”见谢青阳默不作声,又自语道:“只是不知刚才那个怪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那人虽然古怪,却也不必大为在意。”谢青阳道,“如今这个时候,哪处的奸细都不少。”说着,他将头一转往北望去,“我纳闷的是,玄天宗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谁知道?通天真人连玄天经都舍得了,难道真的会有劫难出现么?”秀儿嘟哝着。
谢青阳转过了头来,看着秀儿那现出迷惑的面庞轻轻摇了摇头,“这里面有太多可能,我也猜不透。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本就相互间虎视眈眈的各大派,这下子只怕要更加热闹了,而且……”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正在此时却听咚的一声闷响猛的自远处传来,那声音似乎都能让人感觉到脚下的山在颤动。两人大惊忙转头探看,却齐齐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见北面远处的一座高峰之上,一朵巨大火云正冉冉升起,瞧那个头几乎罩住了小半个峰头去,照得下方红光凛冽,尽管看不清那山上到底是怎么了,可看那滚滚浓烟如巨龙般盘旋而起,两人也想像得出那处此时到底该是如何一种景象。
只是他们现在却还不知道,眼前这一幕到底将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在心里想到,有这么大法力的人,恐怕不太简单。
谢青阳看着那火云还在思考,不想却有铿的一声剑鸣响在耳边把他惊醒。转头一看,只见秀儿背后仙剑业已出鞘,幽蓝的光芒照亮了一片雪地。秀儿见他看来,俏皮一笑:“这个热闹我可不要错过了,你要是不想来,就在这好好呆着吧。”说着将剑一指,默念法诀,嗖地一下腾身而起,合着剑光电射而去!
“秀儿!”谢青阳高喊一声,那剑光丝毫不停,转眼已经飞出好远。他实在无奈,只好叹了口气,也将剑御起,一道青光紧追而起。不一刻便两点光芒并列,向着那火云腾起的地方一起疾飞而去。
这一天,一月初九。苍眠山的形势,从这一天开始,完全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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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
石洞之内。
钟乳倒悬,灵石处处,潺潺秀水流过,奇花异草如茵,这石洞之内比之外面却是别有洞天。公孙阳徜徉一座石桥之上,望着桥下流水,沉思不动。
一个月了,从那峰头一战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而只要再一个月,就可以看到结果。
公孙阳暗暗下定决定,到时候不论拿不拿得到宝物,都要护着妹妹回去,求着老祖宗,再不要让她掺和进来了。这一个月来,山中形势急转直变,形势晦暗不明,看得他心中忐忑不已,此刻对着清澈水中自己的倒影,又不禁回想起来。
一月初九,对峙苍眠山却又不约而同按兵不动的道门三大势力,终于在玄天宫公布退让数座山峰之后,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上清道之人因与云界仙宫前有宿怨,一言不和便生出争端,八大真君之一的雷火真君伍天雷一怒出手,单枪匹马硬撼云宫十五名火亟使者的离火阵,以雷对火,一举将十五人震毙,激起半天火云,久久不散。而就在人们都认为云宫会为此疯狂反扑之时,沈青眉坐镇西山,却偃旗息鼓,一连数日沉寂,让人猜之不透。
一月十五,原本占有东边数座山峰的上清道与端木家人马一夜之间退了个干净,所占之地,尽数让与三大世家。形势转折之快,让人发懵。公孙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立即接管了上清道之地,于是山中之势顿由三足鼎立,变为两强相争。
说是两强相争,实际上三大世家却还不敢真的与云宫动手,只是蜷于这所谓的“领地”之内,外面的土地,再不去争。于是这些日子以来,云宫几乎已将其他所有地方全部收入自己囊中。其余杂门小派,已经所剩无几。到了现在,到底敢不敢真的跟云宫一争短长,实际上自己这边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半个多月来,三大世家与云界仙宫不顾那三月宝出之言,各自都在自己占有范围内大举寻宝,各种法术宝物齐出。可费了半天力,古董玉器、人参灵芝这些东四倒是寻到不少,可能说得上有法力东西却是半件也没找着,而整座大山却只寻过了一半地方还不到。
“这么找下去,等搜遍全山,怕是时间也到了。看来此等天意,真非人力所能改变啊。”公孙阳心道,想起现在仍在山中各处转悠的各家弟子,脸上不禁泛起一阵苦笑。他心中烦闷,转头看看四周无人,便想再去找秀儿和谢青阳聊天。这些日子这两个人没事就跑出去溜达,美其名曰“瞧热闹”,比自己这个世家公子可自由多了。
他拿定主意,转身在桥上走下,循路往洞口走去。这破烂山洞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倒多亏了公孙滢督导,只不过经过上次领着她去见公孙阳,博叔已经大怒,现在他可再不敢把她随便带出去了。便也不去找她,独自一人往外走去。
刚走出不远,只见那洞口处忽地生风,一名侍者快步闪了进来,遥遥一见公孙阳,连忙停下施礼,口中道:“禀公子,洞外有一人求见。”
“哦?是谁?”公孙阳停也不停,随便道。
“他说……他是殷太冲。”
话一入耳,公孙阳当即停住。
“殷太冲?”他讶道。
“没错,就是他。要不要……通知博总管、秦公子和宋长老,让他们赶快赶回来?”侍者小心翼翼道。
公孙阳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吩咐道:“不必了。我且去会一会他再说。”说罢眉毛一挑,昂首挺胸大步离去。
黑石洞口处,两边分两排各站着三四名背剑侍者,而前方不远正有一人背对洞口,一身紫红色葛衫,衣角随风轻摆;背上系着一柄纯黑柄鞘的阔剑,样式古朴异常。公孙阳迈步走出洞口,目光一下子便被那剑吸引了过去。
还未等公孙阳停步,他便转过了身,一张瘦削的年轻面孔落入公孙阳眼中,他的面色是如此苍白,甚至连双唇也没有多少血色了,只额头上一枚红点,又有纹如莲瓣,刹是显眼。
“足下便是公孙世家所谓应劫之人,公孙阳么?”他上下打量两眼,嘴角一提,出声问道。
“正是在下。”公孙阳微微一笑,略施一礼,“尊驾真的便是殷太冲殷兄么?”
殷太冲嘿然一笑,“当然是我。公孙兄莫非还有什么疑虑不成?”
公孙阳看了看他,忽地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一凝,停了半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殷太冲皱眉道。
公孙阳停住笑声,摇头不屑道:“殷兄既然不肯以真身示人,想来是信不过我等。公孙阳故此一笑。”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殷太冲也大笑起来,“公孙兄眼光果然锐利,些许小术一看就破。不过殷某如此只不过是为了分身有术,省些力气罢了,却不是怕了你们。”
公孙阳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苍眠山许久不见殷兄身影,殷兄好沉得住气。数日前上清道与端木世家之人匆忙撤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如今到此,可有什么见教?”
“我就是我,从来不靠别人。”殷太冲傲然道,“雷火师叔等人来此,虽是有意为我,更多却是不忿云界仙宫,更不曾禀得道宗师祖得知。后来终于惊动了师祖他老人家,于是一怒之下将几位师叔伯调回。几位端木师叔也自是见到独立难支才退走的,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竟是如此?”公孙阳听完,心中暗道。
“见教倒谈不上,只有一件小事,想问问公孙公子敢不敢为而已。”殷太冲继续道。
公孙阳一皱眉:“何事?”
殷太冲朗朗道:“天下风传你、我与沈开玉三人为应劫三子,可到底谁是真正的应劫之人,谁都分不清楚。而我已经与沈开玉约好,后天正午在玄天宗所在之阳真峰一决高下,胜者放有得宝资格,败者立刻离开此山,不得停留。在下此来便是邀请公孙公子后天一同比试,决出真正的应劫之人,不知公孙公子可有勇气,接受在下挑战?”
公孙阳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开口一笑道:“好!这样最是痛快不过。我接受便是。”身后那侍者一听连忙道:“公子,要不要等总管他们回来商议一下……”
“不用了!”公孙阳斩钉截铁,“后日午时,在下必到阳真峰!”
“好!”殷太冲赞道,“公孙兄果然英雄。如此我便恭候大驾了,告辞!”说罢一甩衣襟,但听嘭的一声,整个人顿时化为一阵烟雾消散。烟雾之中,一片满画着符咒的纸人随着轻风,渐渐飘飘远去。
“这样也好,不论输赢,总是个结束吧……”公孙阳默默望着那纸人远去,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