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包大仁,对,我不是包大仁……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包大仁双目紧闭,嘴里发了出梦呓一般话语,眉头紧锁,却似是一副苦苦思索的神色。
突然间窗外一道电光似乎来得比原来的还要闪亮,耀得这原本在两台烛火下尤显得颇为阴暗的大堂一片光明,那名站在包大仁对面的神秘女子似乎也是秀眉一蹙,檀口微张,似乎低吟,蓦然间一声惊雷轰然炸响,却是要比方才那些雷声都要大过几倍,一时间将那名神秘女子口中的声响尽数掩盖了下去。
巨响入耳,包大仁霍然睁开了眼来,眼中却尽是茫然之色,脸上肌肉抽搐,却似是在努力逃避着什么一般。
“唔……呜……”一股若泣若诉的低低的吟唱声,却就在雷声攸起攸止刹那间,充斥了这片天地,包大仁的眼神刚刚回复了些许清明之色,却又在那吟声起时,渐渐又复凝在了那名神秘女子的脸上,与她那重新变得深邃无尽的双眸相触之后,再难以移转开来,慢慢地,眼神里又跟方才一般,变得呆滞无神了起来,只是再没有闭上眼睛做睡梦之状。
那名神秘女子这才暗暗吁了一口气,这门“攫心大法”固然是高人所传,灵效无匹,然则施术之时不但所耗精神甚巨,也最忌外力打扰,是以她才会不惜大费周章,挑这个包大仁独自一人置身于眼下这等隔绝外境的时刻,方自潜进施法,又自先行装神弄鬼,禆使在现身出场的那一刻吸引住包大仁的全部注意力,这才能以精神相锁,探寻得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此时包大仁眼神茫然,似是盯在她的脸上,却是毫无焦点,正是精神涣散的表现,口中却兀自喃喃自语:“我不是包大仁,我是谁?我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是谁?”
那名女子手上微微作势捏结,似在提聚精神,脸上更似是显出凝重的神色,这等摄心之术,最忌相扰,方才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让包大仁几乎惊醒,眼下要他重新在短时间内进入到方才的状态,却是要耗费她更多几倍的精神。
毕竟此时包大仁乃是代天子献祭,堂外兵丁众多,她纵然有手段让这堂内的动静一时间不让外面所觉察,但若是时间拖得过久,终免不了守在外面的军士起疑追问。
当下临安城内正自风声鹤唳,巡防守城之军士兵丁,也要较诸寻常时节多上不知多少倍,若是让守卫在此处的军士觉察了这里的情形,一呼百应,军士云集,虽然以她的武学修为,要脱身而去自不成问题,然则却也终究麻烦。
更何况,如此一来,她出手对付包大仁的行迹势必再难隐瞒,大宋朝堂之中不乏才智高绝之人,单说现下在临安城中主事的刘琦,便绝非泛泛之辈,只怕由此一事,也可以推想出不少东西来。
户外风雨似乎益发大了,隐隐雷声不绝!
若不是包大仁身任起居舍人,这些日子来多半置身于大内宫闱,门禁森严,而御驾亲征的天子官家又自归还在即,惟有眼下这个包大仁代天子行“明耻献祭”仪轨的日子她才能有一个环境对其施展这一摄心之术,她也绝不会挑选这样的一个天气。
但包大仁生性狡猾,诡计多端,若不以这等摄心之术,却是只怕难以探查得到他心中的真相,而且这“攫心大法”更是自有神妙之处,可以让包大仁在事了之后,尽数忘却了现下在大堂中发生的事情,甚至可以让他认为自己在大堂中代天献祭,行礼如仪,丝毫没有碰到什么其他奇怪的事情,也更不会让别人起怀疑。
她眼见包大仁的眼睛之中益发空洞了起来,连忙收摄心神,将万般杂念尽数排出脑外,眼神之中更是泛起一种异样的神采,用比方才更为低沉悦耳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很累了,我不想想这么多事情,我睡着了,我又重新做起了刚才的那个梦,那个关于过去的梦。”
包大仁随着她的话语,虽然再未曾如方才般闭上眼睛,但慢慢地眼中也自浮起了一种怪异的神情,似乎真的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梦境。
那名女子又复轻轻开口,口气却是再不一样,缓缓说道:“你从包大仁的身上脱离了开来,你慢慢回到了从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话语已然不知不觉间由“我”而转换成“你”,然则话语淡淡,自有一番说不出地亲切,让人直觉得心悦诚服地愿意向她倾诉着心中所有的秘密,巨细无遗。
包大人眉头紧锁,露出思索迷离的神色,慢慢说道:“我……好黑……好暗……我好象走进了一条暗路,好长……呃……好象……好象前在有团光亮……”
那名女子也不由得神色微动,情知这就是最关键的时候,却仍是全副心神凝在包大仁的身上,眼中异彩更盛,又复轻轻地说道:“你慢慢地沿着光亮走过去……走过去,你走出了那条暗路,你又来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你在仔细地四处打量着……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包大仁随着她的话语,似乎真的走过了一条暗路,乍遇光亮一般,头机械而缓慢地转动着,好象确实是在认真地四处打量着些什么,眼光之中忽明忽暗,口中仍然用那种令人发涩的声音喃喃说道:“我看到有神像……有光……有人坐在一个蒲团上面,我看到……我看到……”
就在他眼神从那名女子的脸上缓缓略转向下,蓦然间却是闷哼了一声,周身一震,竟是忽然神色大变,脸上肌肉不断抽搐,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居然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
那名站在他对面的神秘女子,心下亦禁不住微微紧张,强自按捺,依旧用那种轻柔悦耳的声音轻轻开口,语气中却也不觉得带进了几分急切:“告诉,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看到……”,包大仁眼神下移,仍自用那种尤如梦呓般的声音喃喃说道:“你的肚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