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彧的衣衫忽如逆狂风般紧贴住前身,衣袂狂拂,气势迫人。而风萧却依然静如处子,泰然自若。
白彧疾走数步间,隔空猛出数拳,强烈的劲气卷起檐面瓦片,以铺天盖地之势飞扑向风萧。
万般夺目剑芒破风而出,堪与耀月争辉,就连站在五丈开外的江暮云和白天遥都能感受到剑气的森森寒意。
碎瓦激溅的同时,白彧抢先一步以奇奥的步法移至风萧侧面,袖中忽然伸出两支判官笔,两缕笔风出其不意地点向对方要害。
哪知风萧如先知先觉般衣袖连拂,纷扬的碎瓦瞬时便被汇成一股激石,甩扫向白彧。身形紧跟着飘然而起,凌乱的剑影化作漫天光影,如**般将白彧笼罩于其中。
白彧怒喝一声,手中判官笔快如急雨,点、刺、戳发挥的淋漓尽致,连消带打,险招不断,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渔舟,依然荡存其中。
一时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江暮云勉强能看清白彧的身影,但风萧却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根本无法捉摸其位置,他所看到的,除了剑影还是剑影。惊骇之下不由想起了赵普胜对父亲风九剑的评价:只见其剑不见人身,到最后竟人剑皆不得见,二者等同合二为一。
快至毫巅的对决在一片烟尘中从江暮云和白天遥眼前消失了,本就残旧的屋顶因吃不住两股气劲的连番碰撞而轰然塌陷。
“长此下去,白伯看似很难持久了,白天遥,你我快去相助吧。”
江暮云闪身便往屋内奔去。
白天遥道声“公子小心”,紧随而至。
迎面的墙壁突然崩裂,一道人影夹带其一蓬砖雨,如同出膛的炮弹般飞射而出,江暮云一眼便识出是白彧。
身后便是乱石堆,他若躲避,势必会给白彧带来重创。
江暮云遂下意识地收腹弓背,在白彧撞上自己身体的一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劲气侵入到经脉。
江暮云惨哼一声,难过的喷出一口血来。
“爹!”
白天遥惊叫一声,扑向自己的父亲。
白彧的全身上下皆是血洞,在惨白的月色下显得尤为惨不忍睹。在倒地的瞬间,风家的奴仆口中鲜血狂喷,头连续仰了几下,随后便脖子一歪,人事不省。
“爹!你醒醒,醒醒!”声嘶力竭的白天遥使劲摇着白彧的身体。
风萧从屋内缓步走出,神情静若止水,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却听他口中叹息道:“老东西,你本可在这片废墟里颐养天年,只怪你不识时务,自寻死路。”
“你个畜生!我跟你拼了!”
白天遥怒吼着要扑向风萧,却被江暮云一把攥住了,淡淡道:“风萧,你习剑多少个年头了?”
风萧愣了一下,随后答道:“二十年头有余。”
江暮云接着道:“在这片寂寥的废院内,做大哥的想以二十几年的修为来杀死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弟弟,以此来证明自己是风家的唯一传人。”
风萧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你胜之不武!势必会被武林中人所耻笑。”
“那又如何?”
“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以后,我们在天山决战!”
风萧剑一般锐利的目光扫向江暮云,不屑道:“这算是请求?”
江暮云不以为然道:“就算是请求又如何?弱者向强者提出要求,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假如你觉得以强躏弱乃生平快事,大可在此把我们灭口了事。”
风萧微微一笑,不加思索道:“好吧,三年后的今天,天山之巅一决胜负!”
说罢竟然就此飘然去了。
“公子……公子……”
白彧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抬起干枯的老手。
“爹,爹……”
白天遥见父亲醒转,忙将他扶到了一处柔软的柴草堆上。
“天遥啊,爹内腑俱碎,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白天遥呜咽道:“不,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白彧的手探进怀内摸索了好一阵,才颤巍巍地摸出一本书册,递给江暮云道:“公子,请你把它收好。”
江暮云接过书册,但见封面空白一片,并无字样。
遂问道:“白伯,这是什么?”
白彧勉力挤出一丝苍老的笑意道:“傻孩子,自己家的东西又岂能不认得?风家的传世武学——《诛影剑》。”
令人闻风丧胆的‘诛影十一式’就这本不起眼的书册内,江暮云有些难以置信。
白彧忽又痛心疾首道:“只可惜剑谱已残,只剩的九式了。”
“啊?”
江暮云和白天遥同时震惊。
“那畜生在杀害主子之后,硬生生撕去了最后三页……咳……咳……”
“爹!”
白天遥见父亲又咳出血来,忙要为他运功疗伤,但被白彧阻止了。
江暮云当然清楚白彧所指的畜生便是风萧了,遂颠转剑谱,却未发现有缺损迹象。
白彧摇头道:“公子不用看了,这是手抄本。在剑谱被撕后,老奴担心会有人再心存不良,便手抄备份了一本。”
“原本到底还是被人抢去了。”
白彧愧疚难当道:“抢夺剑谱之人武功之高恐怕不在你爹之下,只怪老奴无能,老奴有负风家。”
见白彧如此悔恨,江暮云忙安慰道:“白伯费心了,白伯毋须自责。就算没了最后三式,我一样能替风家扫除败类。”
白彧缓了口气,又道:“老奴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伯但说无妨。”
“此话一出,料想主子泉下有知,必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要说,为了公子日后的安危,也为了风家的将来,我一定要说。”
“白伯说就是了。”
“莫要再当刺客了,风家历代皆成武林公敌,前途险恶之极。公子,你莫要再当刺客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江暮云又岂会不懂白彧的一片苦心。
遂情真意切道:“白伯请放心,我不仅不会去当刺客,还要行侠仗义,为风家多积德行善。”
白彧满意地点点头道:“公子若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老奴也可安心去了。”
江暮云知白彧已接近油尽灯枯,猛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急问道:“白伯,可有我生母的消息?”
“呵,记住,你和那畜生并非一母所生。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沈芊,浙江吴兴人氏,自主人殒命天山后,她也跟着去了。”
江暮云黯然道:“原来家母已经过世了。”
白彧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揪住了白天遥的耳根,训斥道:“你个不孝子!整天只知寻花问柳,酗酒闹事。我这老头子不在了,看你日后如何行事做人!”
白天遥“哎哟”了几声后道:“老爹说的哪里话,日后天遥悉听老爹教诲便是。”
“记住,白家几世都侍奉风家,你若生异心,便是不忠不孝之举!”,
白天遥连连点头应是。
白彧厉声道:“给我立下毒誓!”
白天遥热泪盈眶,指天发誓道:“风家为主,白家为仆,天遥他日若生异心,必遭天谴!”
白彧的老脸这才露出一丝慈祥笑容,枯手反复摩挲着儿子的脸颊。
口中忽然大叫一声,“主子,老奴来愧见你了!”
接着,手重重垂了下去。
“爹!爹!”白天遥扑到白彧身上,放声恸哭。
“白伯西去了。”
江暮云长叹一声,无力地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