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阳指着前方对沈成道:“副总管,前面路边有个茶铺,大家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了,不若先下马歇会儿,喝口茶,解解渴吧?”
沈成别过脸征求赵普胜和徐逊道:“不知赵徐两位老弟意下如何?”
赵普胜和徐逊也正觉口干人乏,遂欣然同意。
一个由竹子搭建的简易凉棚里,摆放着三张木桌,五个路人占据了其中一桌,侃侃而谈。
众人在凉棚前纷纷下马,沈成高喝一声道:“伙计,上茶来!”
“来咯!”一个满脸褶子,身形佝偻的老头从铺内迎了出来,面色恭敬道,“诸位客官,要喝什么茶?热的?凉的?龙井?还是碧螺春?”
一股寒风灌进凉棚,江暮云不禁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衣领。
素来好酒的赵普胜不耐烦道:“料你这儿也没甚好茶,给口热茶就成,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老头低头哈腰道:“好嘞,那就请诸位稍候,这就上茶,这就上茶。”
不多时,老头置茶壶瓷碗于桌上,将热气腾腾的茶水斟入碗中。
“客官,请慢用,慢用。”
“慢着!大家先慢喝。”
老头正待进铺,却被赵普胜一把拉住了。
老头回头道:“这位客官,还要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老儿好了。”
赵普胜嘿嘿一笑道:“老头,这天寒地冻的,你守个茶铺也不容易。来,你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老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位客官,您真是说笑了,小老儿这就要给那边几位客官添茶去哩。”
赵普胜一瞪眼道:“爷叫你喝就喝,婆婆妈妈干什么?!”
老头迟疑了片刻,遂端起茶碗,江暮云看见他枯如树枝的一般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老头忽然后退丈许,将滚烫的茶水径直泼向赵普胜,黯淡的双眼骤露精芒,口中大喝:“兄弟们,动手!”
铺内顿时涌出十几人来,个个手执寒刃,面露凶光。而原先在凉棚内饮茶的茶客也掀翻桌子,围了上来,显然是一伙儿的。
赵普胜避过迎面泼来的茶水,冷笑道:“哼,老头,你的演技真是差强人意。想在茶水里动手脚,蒙几个毛贼还差不多。”
沈成、徐逊等人也全都立起身来,拔剑出鞘,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江暮云躲在赵普胜旁边,心中暗暗佩服他的精干。
老头一举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老朽乃大旗会雨堂副堂主王辅仁,想必阁下就是易了容的‘沧浪双刀’赵普胜了。”
赵普胜哈哈一笑,撕下面罩来。
“看来是瞒不过副堂主的法眼了,不过凭你们这些人,恐怕拦不住我老赵。”
王辅仁颔首道:“以阁下的身手,纵是龙潭虎穴都无所畏惧。但多云山庄的这些弟兄,恐怕就没你这么幸运了。”
沈成一摔茶碗,怒道:“王辅仁,我们多云山庄与贵会素无纠葛,为何要屡屡相逼?”
王辅仁抱拳道:“敢问阁下是……”
“老朽多云山庄副总管沈成。”
“哦,原来是沈副总管。”王辅仁干笑道,“不过沈副总管可能是误会了,先前与你们结下仇怨的是风堂的舵主周匡,而非老朽。”
“哼,风堂,雨堂,还不都是直属大旗会?”
王辅仁摇摇头道:“非也,非也。雨火风雷四个堂口各有势力范围,交友树敌皆有不同。你们有什么恩怨情仇,也不能把帐一并算到一个堂口。只要会长未开尊口,四堂互不干涉,各理内务。”
沈成冷笑道:“阁下说的倒中听,可你现在不正为难我的弟兄么?”
“我们雨堂也不想得罪贵山庄,这就要看赵兄台和他边上的小兄弟配不配合了。”王辅仁说着便朝江暮云看来,“小兄弟,想必你也带着面罩吧,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历经昨夜一事,江暮云对大旗会已是深痛恶极,口不择言道,“示你老娘,你要东西,就去找察罕帖木儿。你就是把我皮都扒了,也只有骨肉。”
“没教养的臭小子,敢出言不逊!”王辅仁勃然大怒,向前跨出了一步。
赵普胜闪身挡在了江暮云身前,大咧咧道:“王老鬼,我这位贤弟可比你有教养多了,至少他都问候你老娘了。”
一众多云山庄的人哄然大笑,徐逊也不禁莞尔一笑。
饶是王辅仁江湖经验老道,被赵普胜无赖式的戏谑惹得脸红脖子粗,恼羞成怒道:“废话少说!把这小子交给我们,你们走人!否则,休怪我雨堂不客气!”
“哈哈!”赵普胜长笑道,“我这位贤弟的后台硬的一塌糊涂,恐怕不是你一个雨堂能惹得起的。不过,虽说你们想要的东西不在他身上,但要让他跟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
“说来听听。”
赵普胜忽面色一寒,冷冷道:“那就是踩着我赵普胜的尸体过去!”
“锵!”
王辅仁拔出背后金环大刀,沉声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给我上!”
王辅仁话音刚落,赵普胜已抢先一步,一个侧身横撞,一名雨堂的帮众惨叫一声,肩骨被撞至碎裂,手中刀亦被夺去。
接着,赵普胜右手漫不经心地一抡,一波强烈刀气破空而出,逼的对方纷纷后退数步。
“赵普胜,不要以为老朽怕了你!”王辅仁大喝一声,金环大刀直线攻杀向赵普胜。
众手下亦跟着扑上前去,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浓重,双方势成鏖战。
“十几年前,你或许不怕我,但如今,你个老家伙是怕定我了!江小子,跟紧我!”
赵普胜随手卸去来势迅猛的一刀,身形急速前欺,刀风如滚滚潮水般席卷向王辅仁。王辅仁边上的几名随从均伤于刀风之下。
能坐到大旗会四大堂口之一雨堂的副堂主位置,王辅仁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使出毕生功力,全神贯注应对赵普胜好似疾风骤雨般的刀法。
赵普胜见王辅仁连接数刀,且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比那风堂的舵主高明太多。心下也不敢托大,沈老等人已然陷入苦战,只能力求速战速决。
王辅仁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自己临敌无数,才知今日碰上了生平最可怕的使刀高手。对方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刀,却无不隐含精妙变化,每解一刀都极其费力。要不是和几名手下围斗对方,自己恐怕早已落败。
是他低估了赵普胜!
“王老鬼,这才几招你就要撑不住了?”
赵普胜长笑一声,斜掠而起,钢刀闪电般劈向王辅仁头顶。王辅仁忙举刀相架,赵普胜却是虚晃一招,刀锋一转,两名大旗会帮众直接旋转着摔飞了出去,当场毙命。身形下落之际,又重重一脚旋踢在了王辅仁后脑勺。
王辅仁闷哼一声,和旁边的一张桌子摔作一团,口中鲜血狂喷。
江暮云紧随赵普胜,在他身后则是剑法飘逸的徐逊,倒也无人能伤的了他。他见一名大旗会的凶徒拿了根铁棍在外围来回晃悠,面有胆怯之色,遂就地搬起一张凳子,狠狠砸了过去。那人冷不防吃了这一记,居然摔跌了出去,连铁棍都脱了手。
江暮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下怀疑对方是否是在演戏。
赵普胜一跃而起,钢刀直劈已无力爬起的王辅仁。见副堂主危在旦夕,手下们纷纷出刀相救。谁知霸道之极的刀气由上直下,相迎的数刀皆被斩断,众皆骇然。
王辅仁闭上眼睛,大有“我命休矣”的意味。
“谁敢伤我赵兄,我张某人定要了他的狗命!”一声暴喝在外围响起,紧接着十几骑冲入凉棚,杀的大旗会的人四散溃逃。
赵普胜放眼看去,大喜过望,来者竟是自己此去蕲州要投奔的好兄弟,天火帮副帮主,张坤。
“哈!张兄来的真是时候!”
赵普胜大笑一声,扭头再去取王辅仁的老命时,却发现对方已然逃之夭夭了。
遂只好笑骂道:“娘的,年纪一大把,跑的倒是不慢。”
只消片刻的功夫,大旗会的人皆逃了个干净。
这张坤身形皆酷似赵普胜,只是生了个酒糟鼻,三角眼,长相没有赵普胜那般粗犷威武。
赵普胜上前揽住张坤的肩膀道:“张兄为何会从南面来?”
张坤答道:“帮中出了点小事,现事情办完,正要赶回蕲州城向帮主复命。途经此地,却正好撞见你被大旗会的人围攻。”
赵普胜笑道:“就是张兄作个看客,我也能将这帮杂碎全都料理了。”
张坤恭维道:“那是,那是。不过话说赵兄一向长居灵源山,此次为何会出现在蕲州?”
“实不相瞒,小弟这次出了点糗事,正要去贵帮和方帮主把酒谈心个三五日。”
“难道是为了那通缉之事?”
赵普胜看了一眼江暮云,道:“正是。”
张坤热情道:“那敢情好,不如现在就随老哥我去吧。”
“小弟已答应了沈副总管,先去多云山庄。等拜会完徐庄主,小弟自会下山来找你们。”
张坤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让小弟先护送你们到青石镇吧。”
赵普胜等人也不再推辞,翻身上马,往青石镇去了。
“方帮主近来可好?”
张坤豪笑道:“好,好的不得了!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天天喝酒吃肉泡女人,最近又包了天香楼的当红阿姑凤柳。说到这标志的凤柳娘们,骚眉入骨,丰乳纤腰……”
一路说笑,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青石镇。张坤又邀赵普胜改道去天火帮,赵普胜则不改初衷。当下遂分道扬镳,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