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岛。
夜色昏暗,天空上看不到一颗星星,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的严严实实。
回天崖的西面,是一片乱石嶙峋的珊瑚礁。在微风下发出淡淡涛声的海水间,忽然浮出几条
黑影,仿佛自海中出现的阴魂。
四条黑影离开海水,静悄悄的在回天崖下忙碌了一番,换上了一套干燥的衣服后,都带着一包东西,望岛的西面窜去。
龙王岛的西部,是码头和船厂。数条大型的战船,正停靠在港口。
前些日子,这些经过姚发建议改良的战船,以它强大的战力,将海盗与倭寇联军的新一波攻击再次轻易的粉碎。此时,在日本国内,丰臣秀吉已经渐渐将战乱平复,日本本土的人都开始恢复正常的劳作,而在海外侵袭中国领土的浪人则越来越少。龙王岛遇到的攻击自然也越来越虚弱无力。而这些加入了新式技术的战船,也更让剩余的倭寇与海盗感到心寒胆怯。
四条黑影顺着崎岖的海岸线,伏身潜行,渐渐靠近了港口。黑暗的夜色为身着黑衣加上黑巾蒙面的他们做出了最完美的保护色,他们一路上毫无意外的到达了船厂的外围,只需要再前进几步,便能接近那几艘强大的战船。
夜色即使昏暗,那几艘雄伟的战船,却仍然有着一个轮廓。即使还隔了一些距离,却仍然能感受到战船上传来的凝重的气势。
正在四条黑影庆幸目标的接近时,忽然间周围灯火四起,数十束明晃晃的火把将这一处照的如同白昼。四条黑影,也显出了自己的形态,赫然是四个背着小包裹的黑衣忍者。
无限的惊骇中,他们在举着火把的龙王岛弟子眼中看到了讥笑与嘲弄。
火把队分成了两队,一个发色微黄大汉,带着一股豪猛的气息在其中走上前来,在他的身后
,是一个有着给人无限自信感觉的英俊少年。此二人,正是东方龙与姚发。
四个忍者自然知道此次的计划已经失败,互相看了看,同样是黑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无奈与愤恨,最终全部呈现出一片充满了死意与疯狂的通红,怒吼一声,便将身上背着的小包裹取了下来。
四个忍者正要将包裹打开,却听到“砰砰砰”一阵激烈的枪声。四人的胸前顿时飚出了几道
血花,然后四人终于无奈的扑倒在地。
东方龙摇了摇头:“本来想捉几个活口,看来是没办法了,你们收拾下吧,小心他们的药,我们先回去了。”
众弟子其声应是。
姚发却插口道:“我建议仍然保持守卫,因为很可能在我们认为可以松懈的时候,敌人再次派敢死队来炸我们的战船。”
东方龙听到着话,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倒是我疏忽了,就依你所言。”
说罢,便与姚发一起走了开去,留在众龙王岛弟子议论纷纷。
一龙王岛弟子拖动着那忍者的尸体,看着那停止冒血的枪伤处惊叹:“哇,那就是新的火枪了?”
“真是可怕啊!据岛主所说,就算是他自己遇到这样的火枪,也是不好对付的。”
“不过姚兄弟说现在的火枪对岛主是没有作用的啊。”
“不管对岛主有没有用,那对一般人来说,也是太可怕了!”
“是啊,以前我们还以为火枪也就只比弩箭厉害一点点,哪里知道被姚兄弟改进后,居然有这么恐怖的威力。”
“真是太了不起了,有了这些新的火枪,以后弟兄们和倭寇战斗的时候就安全多了。”
“嗯,可惜这些火枪造出来要的钱还是太多了些,不然就可以让我们人手一把了……”
“不过听说朝廷是不许一般人造火枪的呢。”
“嗯,我们不泄露出去不就好了?难道我们中还有谁会去给朝廷告密?”
“那当然不会了!我们龙王岛都是好汉。”
“好了好了,大家先别闹了,小心戒备吧!别被人专了空子。”
“是!大家小心了!”
龙王岛众弟子重新戒备起来的时候,姚发与东方龙已经回到了东方龙的书房。
东方龙正拿着新型的火枪,抚着光滑的枪筒:“子恒啊,我是没有想到,原来这火枪,还能造成这么大的威力……”
姚发笑道:“师父,这都还只是粗陋的火枪,我们继续努力,将来还能造出更可怕的武器呢。”姚发在龙王岛,也已经顺着沈波的叫法,叫东方龙为师父,东方龙也就默许了。
东方龙沉吟片刻,忽然叹道:“子恒,你和子睿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东西?你们说你们是荆州附近人士,因为盗匪攻击而家破人亡,当时许振也曾经查过,确实有个村子被灭,而村里确实有姓沈的人家。可是你们为何都对倭寇如此痛恨?又为何知道这些普通人不可能知道的事物呢?”
姚发一楞,一时无法出声。
东方龙见状,放下火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子睿一定是另有苦衷,不过我绝对相信你们,不是心怀叵测之徒,而且也确实是有着一颗为国为民之心。我东方龙重来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也不管江湖上的那些所谓的正邪之分,只要能够做到为国为民,即使来历不明,也没有任何关系。为师只是想对你们说,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都感激你们对龙王岛的帮助,与牺牲。不管你们来自哪里,我都会支持你们的。”
姚发心中感动,眼睛酸酸的,沉默良久,才回答道:“师父,确实如您您说,我和小波确实是有些来历,但是,但是小法一直叮嘱我不要说出来。因为这个实在不是很好说……我也知道您对我们是真心的关怀,而我们也绝对是为了我们这个国家。但是……”
东方龙不语,只以期待的目光望向姚发。
姚发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我和小波的来历,实在是古怪异常,匪夷所思。我们之所以保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后,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我也相信您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但是……这样吧,等我和小波商议之后,再来给您答复,如何?
”
东方龙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忽然虎目一瞪,将火枪望桌上一拍,站起身来郎声道:“为师明白了,那就等你们商议之后再给我答复吧。哈哈哈哈,我东方龙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婆婆妈妈了?个人有个人的福缘,我东方龙此生的天命,便是在这龙王岛上为我中华守住一方净土,其他事情我又何必多管!人生在世,做好属于自己的事情,已经是难能可贵,又何必再去计较其他!”洪亮的声音,几乎让暗夜都多了几分豪气。
姚发在东方龙激昂的声音中也激动了起来:“师父,为我中华守住这龙王岛,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天命啊,乃是我们所有中华儿女的天命。”
东方龙哈哈一笑:“子恒,你与子睿,皆非常人!此时扶桑三岛日间和平,龙王岛战事也将渐渐平复,日后也不会再有多么大的危险。而你二人的天命,为师想来,决非止于龙王岛。”
姚发抓了抓头:“这个……您还真说对了,小波确实另有打算……”
东方龙了,大感兴趣:“哦?什么打算?”
姚发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终于说道:“我,我还是等问过他后,再跟您说吧。反正,反正我们怎么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应该说,为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
东方龙一楞,喃喃道:“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姚发没有察觉到东方龙的伤感,继续说道:“反正啦……小波这个人就是城府深了点,唉,对了,他以前叫我帮他查的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他呢……或许他现在应该知道,,也可以知道那件事了。”
“哦?什么事?”东方龙来了兴趣。
“唉,那是我们刚开始学武时候的事情啦!小波那时候还不是很懂武功,当时为了增加内力,他在夺天宝录中看到了一篇关于‘采阴补阳’的心法,便去了君山下的妓院里。”
听到这话,东方龙皱起了眉头:“子睿居然做过这种事?”
姚发知道东方龙误会了,忙解释道:“小波当时是因为不知道那心法是对女子很大伤害的,他以为对方不会有什么损失,才去练的。”
“哦,呵呵,这还差不多,要是他真做了这样的事情,那我可不会饶了他……”
“可是当他去妓院的时候,却正好遇到一个大约十四岁的小姑娘被仇家捉到了那里,小波当时动用他的机智,将那姑娘救了出来……”
“嗯,那还差不多。”
“最后,那姑娘邀请沈波去她家里,可是小波通过那仇家对待那位姑娘的方式断定,那位姑娘的家人虽然是名门正派,却必定是十分注重名声。便担心那位姑娘的家人会对沈波杀人灭口,以免暴露那位姑娘到过妓院,便与那姑娘约定,若是她家里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便再去找沈波,若是有,便不用在见面了。”
东方龙有些不满的说道:“子睿怎么如此多疑?既然是名门正派,又怎么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姚发叹气:“可是最后,那位姑娘没有按照约定去找沈波……”
东方龙听到这话,顿时楞住了,回头一想,那些名门正派的丑恶嘴脸,自己何尝看的少了?叹了口气,没说话。
姚发继续叹气:“唉,小波当时就郁闷了,那段时间他是发了疯的练武啊,后来他便叮嘱我,去查那家人是谁。但是当时先不要告诉他,一定要等他有了很强的本领和能力后,才告诉他那位姑娘是谁家的女子。”
东方龙心头一颤:“那,那位姑娘,却是谁家的女子?”
***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青城龙池旁的听雨亭中,一身书生打扮的沈波正郎声读着经文,读到这里,沈波顿了顿,用手轻抚过书页,击节叹道:“道德经果然不愧是道德经,难怪后世的西方人把这书称之为东方最伟大的哲学著作,这短短几千字,却包含了如此之多的思想……我已经把这书读了九次了,却每次都有新的感悟………”
呼出口气,沈波抬头眺望远方。
阳光映照下,一大片湛蓝的湖泊赫然呈现。湖边树荫婆娑,草色葱茏;湖中波光鳞鳞,清澈得微尘不染。远处雪山隐隐,仿佛白色的巨人遥望这清澄的明珠。
近日生意发展的很好,善心会在自己的操控下,也发展的不错。虽然最近煤矿再一次失事,让矿工的死亡人数超过了三十人,但是作为一个中型的煤矿来说,一年只死了三十人,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即使是现代,煤矿也是无法避免一定数量的死亡事件。
沈波意外的发现,自己仍然不能完全无视生命的流逝,当那些矿工的死讯传到的时候,自己确实是为那些人感到难过。即使自己早已料到煤矿必定是会死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仍然为那些死者感到哀伤。
或许并非对那些人有什么感情,而是对生命的流逝,表示一下伤感吧。
偷得浮生半日闲。最近沈波一有空,便来到这龙池附近散心,用这清澄的美景,洗涤自己因为开采煤矿导致死亡而生出的负疚感。
龙池在明朝并不是什么著名的景点,没有什么文人古迹,远不如武侯祀和都江堰来的有名。但是这附近的景点却是非常优美,特别是那么一种自然的宁静感,更是符合正沉迷在道德经中的沈波此时的心境。
四川难得有大晴天,也只有在这样的天气下,才能在龙池的位置看到远处的四川大雪山。
由四川的雪山想到了天山的雪山,进而想到了雪若梦,沈波的心中一片清平。湖中正有着大大小小的几艘船只在游荡,却是些散心的游人。沈波对着这湖光山色笑了笑,继续朗读着道德经:“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正读着,忽然眼前的湖面上传出一声惊叫,然后是一阵喧哗,沈波的清净顿时被打乱,定神望去,却看到一个小孩在水里扑腾,未几便沉了下去。而那船上的大人却显然不懂得游水,附在船边干着急,只懂得叫救命。应该是小孩母亲的女人想跳下去拉自己的孩子,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沈波见状,忙将道德经放到亭中的石桌上,然后飞身掠去。
全力以赴的沈波速度几如奔雷,展施出蜻蜓点水凌波虚渡的轻功身法,刹那间便掠到了那小孩沉入的地方,然后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水中。
沈波在龙王岛中练出的水功自然非同一般,不一会,便拉回了沉下去的小孩。然后带着湿淋淋的一身水,掠回了那户人家的船上。然后用内力帮那孩子把喝下肚的水逼了出来,顺便以先天真气让那孩子回过气来。
随着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周围的大人更是感激的无以复加,那孩子的父母当即便跪了下
来,恩公大侠的叫个不停。
沈波安抚了下这孩子的家长,谦虚道:“鄙人可不是什么大侠哩,好了,既然孩子没事,那我先走了。”
“恕愚夫妻冒昧,请教侠士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大恩不言谢,愚夫妻回家后当立长生牌位,上撰壮士名讳,朝三暮四供香燃烛,略表我们的感激之情。”
沈波见这对夫妇都是气质高雅,品貌端庄,便笑道:“鄙人真的不是什么大侠呢,只是一商贾罢了,两位也不用设立什么长生牌位,有空来小店坐坐,便是交个朋友吧。小店便是再来饮食连锁店了。”
“啊啊啊!您就是‘食神’沈子睿沈先生了?我夫妇二人虽然不是武林人士,却也对武林之
事略知一二,也曾经听到过您的事情。您忠义豪勇之名传遍,那些什么正气盟的大侠少侠可都没听说过做过什么好事,倒是您这样的好人,听说却被赶出了正气种子,实在是不公啊。”这对不是武林人的夫妇能够知道沈波的事情,还多亏了沈波的那几首流行歌曲。随着流行歌曲的走红,沈波作为一个保卫沿海百姓的义士形象,也在人们的心中流传开来。
沈波听的心头一乐,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食神”了?又听到这夫妇二人对自己连连恭维,
心中更是舒坦。虽然他被踢出武林正气种子的行列对自己有好处,可是心中毕竟还是有几分不爽的。
谦虚一番后,才记起了道德经还在听雨亭中,便向那夫妇告罪一声,掠回亭中。
回到亭子里,却发现本来放在石桌上的道德经却被一个妙龄少女拿在手中,定神一看,却是南宫燕。
“是,是你?”沈波有些吃惊:“南宫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若是三个月前,沈波自然免不了继续勾引南宫燕,然后再挑动南宫燕帮助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此时的沈波,却已经没有了欺骗南宫燕的打算。所以也不在称她为“世妹”,而是
南宫姑娘。
沈波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理变化,主要因为在场那一首《男儿当自强》的时候真情流露,重新激发了沈波胸中的那股属于男子汉的豪气,让沈波觉得欺骗女孩子的感情实在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觉得依靠这个来复仇,是属于无能者的卑劣。恢复了男儿豪气的沈波已然决定,即使要对付南宫世家,也要堂堂正正的击败他,而不是把自己的怨气戾气发泄到一个单纯的女孩身上。
而另一方面,则是沈波这一直以来深读《道德经》的缘故。虽然道德经并非教人道德礼教,而都是些深奥的哲学知识。可是当一个人经常的思考关于宇宙,天地,自然,天下万物这样的东西时,他的心态自然不会局限在人类里一个小的恩怨中去。
沈波从来就不是一个性格很坚定的人,相反,他是个经常摇摆不定,随着人生的历程而改变自己信念的人。这一年来,沈波的事业蒸蒸日上,武功也因为融合了雪山派的心法而增进了不少,可谓春风得意。一个人若是经常处于开心的时候,那么他心中的仇恨必然会减少。
有句老话叫做“穷生仇恨富生爱”,这话虽然极端了点,却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对于普通人
来说,如果他的人生经常处于不得意的状态,那么他就自然看不得他人的开心幸福,他就会想办法让他人也不得意。而经常开心的人,则往往会在不损伤自己的利益,或者极少损失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去帮助他人。
“怎么,我不能来么?”南宫燕巧笑倩兮,望着沈波,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娇艳欲滴。
“啊……不,不是呢,当然能来……”即使沈波对南宫世家心怀不满,对南宫燕也有这么一
丝淡淡的愧疚之情,可是此时看到南宫燕如此动人的情态,也免不了一呆。
“这里有我们南宫世家的别墅呢!最近峨嵋无事,我便回来这里住了,沈大哥,你要不要去我家的别墅玩一下?我们好久没见了呢……”南宫燕说着,期待的望着沈波。
“哦……不必了吧,我这就要回去了。”沈波这才想起,南宫燕是在峨嵋学武,而峨嵋到这
里,不过三百公里的路程,快马的话,半天就能到了。
南宫燕指了指沈波的湿衣服:“沈大哥,你方才为了救人,衣服都湿了,这里离你的再来酒楼可是有三十多里路呢,这样回去,小心着凉啊!”
南宫燕的关怀让沈波心中更感歉意,却执意冷道:“谢谢,不过不用了,南宫姑娘,请把书还给我。”
南宫燕一呆,这才听出沈波语气中的冷淡,怔怔的把书递还给沈波,脸上幸福的红晕渐渐消退。她其实并非是因为峨嵋无事才来,此时正值武林正气盟和一统帮的战斗时期,作为正气种子之一,她是没理由很多空闲的。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沈波。
看到南宫燕的脸色渐渐失去了幸福的红晕,沈波心头略有不忍,内疚之情益重,却也无可奈何。让自己的脸色变的古井不波,淡然道:“南宫姑娘,沈某别有要事,就此别过了。”
“啊……你……”南宫燕伸出纤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沈波漠然的转过身
,头也不回的向远方掠去。
南宫燕望着沈波远去的身影,脸色转为苍白,迷茫不解的喃喃自语:“他……他怎么了……
”
月夜,沈波和衣睡下,萤火虫不断的打在床纸上,给沉闷的夜晚又带来了一丝烦乱。
沈波开始回想这些日子里面发生的种种,不断审视自己做过的决定;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决定是对是错,就像是冥冥中有神谕一样,在未知的方向上,在时间的乱流中,举步唯艰。
沈波眼珠一转,心中对来人身份已猜出十之八九,但还是装作不知,以慵懒的声线喃喃道:“站在屋外的,若是朋友,请入内一聚,若是来着不善的朋友,就请回吧。”
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就在沈波按耐不住,想要出屋一探究竟之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沈世兄,是我呢……”
沈波一看自己猜的不错,一个飞步,人已经立在门后,把手掌贴在门缝上,根据气流的脉动,他确定门外只有南宫燕一人,于是便开门冷然说道:“南宫姑娘出自名门,如此不忌礼数的深夜到访,想必定有急事了。”
南宫燕低着头,不敢直视沈波的脸,只是怔怔地盯着沈波地脚尖。沈波看着她被夜风撩的凌乱的发髻,不知是夜色苍凉还是另有原因,他的心底突然激起一阵波澜。 可是沈波既然已经决定不再以南宫燕作为自己报复南宫世家的妻子,却也只能忍住这丝波澜,继续说道:“南宫姑娘,到底有何事找在下?”
“我……我……”南宫燕的脸已经苍白的全无人色,低下头,说不出话来。她本来以为白天
里是怕大庭广众之下,沈波不好和自己表示熟络,哪里知道,自己特意等到晚间来寻访沈波,却再次被如此冷淡的对待。
沈波虽然心中有些不忍,毕竟这个女子是无辜的,而且她也曾关心过自己。自己中午救人之后,南宫燕便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衣杉湿透而着凉。可是沈波却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自己终究是要找南宫世家报复的,对这南宫燕,大不了自己将来放她一条生路吧。
想到这里,沈波硬下心肠,冷然道:“南宫姑娘,若你没有什么事情,还是请回吧!莫要落人话柄!”
南宫燕听到这话,头更是低的狠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沈波更是内疚,别过头去,依然冷道:“南宫姑娘,夜深了,沈某要歇……”
话没说完,忽然南宫燕猛然抬起头来,大声道:“够了!”
沈波一楞,没想到小绵羊忽然变成了河东狮。好在沈波住的位置偏僻,即使南宫燕声音很大,却也不会有人听到。
南宫燕粉脸涨的通红,不顾一切的说道:“你,你,你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波依然装傻:“南宫姑娘,你要说什么?”
南宫燕怒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上次在荆州,你分明是在刻意追求我!别否认,我出生在南宫世家,自十三岁起,江湖上的公子少侠追求我的不计其数,你在荆州之时虽然没有明着讨好我,却也是在刻意的表现你自己!别当我是傻瓜我知道你是在博取我的好感!你别把女人当白痴!”
沈波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他望着南宫燕气的通红的悄脸,总算知道了女孩子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员。南宫燕虽然是单纯冲动,可是比起感情和男女交往,还真的经验在自己之上。想来以南宫燕的家世,以她南宫世家独女的身份,追求她的男子自然上一车载斗量,自然是“见多识广”了。
发泄了一阵,南宫燕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些,认真的说道:“你……你……你是不是在使用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法?是不是故意对我冷淡,好让我反过来追你?”
沈波干嗑两声,暗道这女子还真的是懂得不少,涩声回答道:“南宫姑娘,你多……”
多心二字还没说出口,南宫燕的泪水陡然涌了出来,被泪水浸泡着的眸子在灯光下亮的宁人心碎。沈波看的一楞,自然反应的想上去安慰她,帮她擦掉泪水,却终究忍住了这份冲动。
南宫燕带着哭腔,轻轻的说道:“你,你要是真的是想欲擒故纵,我告诉你好么?你成功了,我,我承认,我很喜欢你啊……沈波,我是真的喜欢你……呜……”她说着,两行泪水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
沈波实在不忍再看,转过身去,胸脯强烈的起伏着。
南宫燕的哭声自身后传来,沈波握紧拳头,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毕竟是个少年,对一
个少年来说,没有比少女的眼泪更强的武器了。这样一个单纯的喜欢着自己的女孩,就因为自己在身后哀伤的哭泣,是个男人,都是难以忍受的。沈波吸了口长气,颓然道:“你,你别哭了,我给你说实话吧。”
南宫燕依然轻轻的抽泣着,用红通的眼睛望着沈波不肯转身的背影。
沈波背着手,扬声道:“南宫姑娘,你也该知道,我和东方思绫的感情。”
“我知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
“你听我说完!”沈波打断南宫燕的话,心头烦闷杂乱的他一时压不住心头的郁闷,陡然冒
出一句话来:“我恨你们南宫世家!”
听到这话,南宫燕的哭声陡然停止。
而沈波说完,便已经后悔了。
沈波虽然很聪明,处事也很狡猾,可是沈波毕竟是个少年,冲动的少年时代。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对南宫燕,沈波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所以,当南宫燕哭泣的时候,沈波一下子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其实,沈波一直都是一个有些冲动的人。
在他得知东方思绫被许配给南宫英的时候,当时若不是这个事情是由东方龙告诉他,他也不会能压抑的住自己的冲动,因为在东方龙面前,他一向都是下意识的把自己当作了龙王岛的军师,同时对东方龙的尊敬,才让他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
沈波在对着雪若梦的时候,也一样是冲动的。
当他身边有敌人,或者让他顾及的人的时候,他自然可以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可是当他的身边没有敌人和让他顾及的人时,他便仍然只是一个青春期的少年。
南宫燕对他来说,他无法感受到任何的敌意,有的,只有爱意。所以,一时的冲动,让沈波
说出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虽然后悔,但是说出去的话,也无法挽回了。沈波叹了口气,反正已经说了,便一次说完吧
!
沈波不敢转身,因为没看到南宫燕的泪眼,胆气也壮了几分:“我对你们南宫世家恨之入骨
,我表面上虽然不在乎,其实我早已想要报仇。我在荆州的时候,确实是如你所说,是在想要
吸引你,因为我想骗取你的感情,利用你对付你的家族,至少,我可以骗了你的身体后,然后
将你无情的抛弃,以泄我心头之恨!”
南宫燕听到这话,脸色苍白的比死人还难看了几分。
“可是,可是现在,我放弃了。一来,我身为龙王岛的弟子,即使要报仇,也是要堂堂正正的报仇,若是靠欺骗女子的感情,我也未免太窝囊了。二来……”沈波蹲了蹲,叹道:“南宫姑娘,你是个好女孩,我不忍心再欺骗你。你父兄的事,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我沈波当日的思想与计划,确是不该,我在这里向你说声对不起了。以后,我们便是敌人了,现在,你明白了么?”沈波一口气说完这些,虽然对未来充满了危机感,却觉得心头一下子轻松了。
仿佛背负了数千斤的重担,一下子放下了一般,沈波发现,自己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烦闷,却因为这一下坦白,轻松了下来,整个心灵,顿时通透了。
“好了,南宫姑娘,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了。”虽然觉得良心上的包袱被甩了开去,沈波
却仍然不敢回头面对那爱着自己的少女的眼泪。
可是,他若是肯回头,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此时南宫燕的神色,却不是方才一般的面若死灰,而是略带红晕,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沈波背对着南宫燕,心中估量,怪了,她怎么还没拿剑砍我?以她冲动的性格,她应该是马上拔剑向我进攻才对啊?
南宫燕略带笑意的声音陡然传来:“你……你……三年了,你的性格还是没变呢……”
“嗯?”沈波听到这话,大吃一惊,猛然转过身来。望着低头神色平静的南宫燕,说不出话
来。无论南宫燕做什么,即使是一剑刺向自己,沈波也不会觉得吃惊,可是南宫燕忽然说出这么句话来,沈波却是万万也没想到。望着南宫燕平静的脸容,沈波心中暗道:她莫非是受到刺激太大,得了失心疯了?
南宫燕脸色微红,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涩:“你虽然总在心里当自己是坏人,总是制定一些邪恶的计划,到了最后实施的时候,却总是因为自己的良心,无法成功的做一个真正的大坏人……不是么?”
沈波此时心头的震撼,却是仿佛惊涛骇浪。这,这,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南宫燕忽然抿嘴一笑,举起右手,用娇柔的声音说道:“我沈波在此对天发誓,如果我此生用了采补之术,教我被五雷轰顶,千刀凌迟而死……”誓言虽然凶狠,可是在她娇柔的声音里说出,却是说不尽的温柔缠。
“啊啊啊!”沈波听到这话,一下子呆住了,这不是自己在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南宫燕:“
你,你,你难道是……”
南宫燕抿嘴一笑:“你果然还没忘记我呢……”
沈波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一下子坐到了床沿上,脸色陡然惨白。
忘记?怎么可能忘记?
自己来到明朝,第一个打动自己心扉的女孩,第一个让自己伤心的女孩……怎么可能忘记呢?初恋,萌动的爱芽,谁又能够轻易的忘却?
往事一幕幕闪现眼前,那日晚上,自己在动了采阴补阳邪念后,意外的遇到了那个娇俏而勇敢的小女孩,即使只是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即使只能给自己带来心疼的回忆,但当初那个美丽,勇敢,却惹人怜爱的倩影,却在沈波的心中,有着难以磨灭的痕迹。
此时武功已经大成的自己自然已经猜到,那篇采阴补阳的心法,不过是夺天大侠社定的一个圈套,若是真有心怀不轨的人使用那个心法去害人,定然会精尽人亡脱阳而死。若不是她改变了我采阴补阳的想法,自己定然早已因为练那邪功而死亡。
渐渐的,沈波定下心神,痛楚的感觉却尤为深湛了。他垂下头,慢慢回味昔日的甜意:“我只不过,是把那份痛楚埋在了心底的深处罢了……在遇到东方思绫之前,偶尔午夜梦回,也还是感到那么的疼,那么的痛……”
抬起头,望着南宫燕梨花带雨的笑脸,沈波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在那些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日子里,他又何尝不想再与当时的她见面,只是天意竟如此作弄苍生,为何眼见之人便是心中不时所想,而心中所想之人又为何身为自己意图除去的仇家?
南宫燕,东方思绫……
我,我该怎么办?
为了南宫燕放弃对南宫世家的复仇,还是为了东方思绫继续残忍的对待南宫燕?
南宫燕眼见沈波的脸上陡然失去血色,眼神散乱的坐倒了床上,心中焦急,走上前关切的帮
沈波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关切的问:“你,你没事吧。”
沈波困难的摇摇头,不过南宫燕的关怀还是让他扭曲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我没事,你,你呢?这几年,你过的可好?”
南宫燕点点头:“还好啦……”忽然脸一红,低声说道:“就是,就是想你……”
听到这话,沈波的心里陡然一疼,不知道是何滋味。良久,才幽幽的叹道:“我,我也是想你的……”
听到这话,南宫燕脸上火热,坐到了沈波的身边,低下头不去说话。
沈波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不忍心骗你了,或许我其实在潜意识里早将你认了出来,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南宫燕轻声道:“我……我不怪你……而且,而且我知道,你对我并非,并非绝对无情的……”
沈波心中一荡,却沉默了起来,无言以对。古代的女子,都是矜持过人的,而南宫燕如此明白的向自己表白心意,却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对沈波来说,即使是改变历史,也要比处理南宫燕与东方思绫之间的关系要来的简单。此时若是继续对付南宫世家,自己怎么对的起南宫燕?若是放弃复仇,又怎么对的起自己……
咦?对的起自己?
沈波心头忽然一颤,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决放弃复仇只是“怎么对的起自己”,却不是“
怎么对的起东方思绫”呢?
难道……难道……
自己决定攻击南宫世家,到底是为了东方思绫,还是仅仅只为了自己?
沈波想到这里,胸中忽然间闷的几乎吐出血来。
“我,我如此处心积虑的意图颠覆南宫世家,难道,难道不全是为了救东方思绫于水火之中么?
无论是按照师父东方龙,还是自己的调查,还是眼前的南宫燕,他们都只告诉自己说南宫英是东方思绫的良配……自己,自己决定覆灭南宫世家,到底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不忿,还是为了东方思绫的幸福?
东方思绫跟随了自己,就真的比跟随了南宫英来得幸福么?
在这个礼教严格的是时代,她背弃婚姻,和自己在一起,就真的是幸福么?
不……不是的……我不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不忿而想夺回绫儿的,我,我是真的为了她的幸福啊……她跟我在一起,一定会比和南宫英来的开心的啊……我才是绫儿所爱的人啊!”
沈波脑中思绪百转,脸色忽晴忽暗,额间的冷汗脱水一般的直往外冒,自来到这明朝,他的心第一次如此的燎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