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我们留下了五千东喀喇刺人的尸体,自己却折损不多,主要是白见翔用于诱敌的王旗部队死伤惨重,折了几百弟兄。这是我带军西征以来最显赫的一次胜利,我甚至看到生死之门正在逆转,东喀喇刺的国门已经被我硬生生砸开。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白见翔的肩骨受了重伤,后脑也伤得不轻,并且不知为何,几乎失明。摩杰赶来做了一些处理,但她看起来起色不大。
摩杰说,白见翔被石头砸到后脑,脑子里面大约有血块堵着,所以看不见了。除非皇父阿罗诃垂怜,她今后都这样子。
我不信什么天神。如果这世上真有天神,那一定是我,我才是奉迎天命而来,将要主宰这戈壁沙漠的人。可我竟然救不了白见翔。这令我十分痛苦。
摩杰的药水对她似乎毫无作用,她还是有些痉挛,有时候昏昏沉沉叫着我的名字。我竟然帮不了她,只能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徒劳地命令摩杰快想办法。可摩杰只是慌乱地摇头擦汗。
另一方面,虽然打败了东喀喇刺人,我们仍然得面对这个天威莫测的浩瀚沙漠。自古以来,穿越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失败,进而全军覆没的例子实在太多。向导说当地天气变幻莫测,一旦遇到沙尘暴势必全灭,而我们部队的粮草和水都十分有限,我再是牵挂白见翔的病情,也不敢丝毫停留,毫不犹豫下令大军开拔。
马背上,白见翔在我怀中迷迷糊糊发抖,我猜她一定很痛,心中一阵难过。不晓得是不是马蹄颠簸震动到她的伤口,但这次行军牵挂着几万大军的性命,我停不下来,只能尽量小心抱稳她,柔声安慰昏迷中仍然痛苦不堪的妻子。
“墨儿,墨儿。”她痛得格格颤抖,迷糊着低声唤我。
“我在这里,翔,我在。”我只能不住回答她。
她忽然笑笑,好像安心了一些,喃喃道:“你是三军之主啊,墨儿,别哭。”
我楞了楞,这才发现,不知道怎么的,她脸上湿漉漉的,难道是我哭了?我本来以为男人大丈夫,这辈子从不落泪,想不到……
有些尴尬,我勉强一笑:”谁说的,下雨了。”
她微笑,神志居然清醒了一些,自语似的说:“骗人,沙漠还下雨……”
我干咳两声,勉强扯开话题:“你冷不冷?要不要多裹个披风?”
“我喜欢你为我哭。”她却不肯放过我,还是笑着,很高兴的样子,说:“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多哭一会,不要忘记我。”
我闷了良久,喝斥:“胡说,胡说,你会活下去!”
她无声微笑,紧紧握着我的手,嘴角浮现笑容,似乎又慢慢陷入昏沉。
我想她大概很累,小心搂着她,想让她好生睡一会。
旁边一直打马紧跟的摩杰忽然对我低声说:“别让她睡着,继续和公主说话。否则小心她一睡不醒!”
我心下一寒,连忙点头,对白见翔道:“翔,别睡着了。陪我说话。”
她迷迷糊糊点头,说:“好。”
我却一下子想不到该说什么,心里千头万绪堵着,欢喜痛苦忧煎烦躁,一时间混乱不堪,半天总算冒了一句:“翔……你今天太冒险,纵然要诱敌,不该是你出马。你信不过我的本事吗?”
“信得过。”她说。
“那怎么……”
“我不想你受伤。”她简单地解释,皱了皱眉:“困了,以后说。”
我心头一暖,被这句平淡的话堵得无言以对,忧煎愧疚迷茫欢喜半天,颤抖着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嘴唇。
“翔,翔。”我柔声喊着她的名字,唯恐她睡去,可她的眼皮慢慢阖上,嘴角笑意淡去。
我一阵心惊肉跳,嘶声说:“翔!别睡!不要抛下我!”这话出口,自己才惊觉口气痛楚难当。
我不能没有她,老天垂怜,我不能……
她被我惊醒,吃力地说:“嗯。”可随即又陷入昏沉。
摩杰无奈,只好要我护好她,不能让她体温过低。白见翔后来发起高烧,有时候断断续续说着胡话,翻来覆去,不是叫着我的名字,就是白国。
大约在她心中,这是一般重要的两回事情,可叹我之前竟然不能明白她的心。
我心如刀搅,勉强为她擦着汗,喂她喝水。可她一直没有再清醒过来。
“哥哥?”她喘息着忽然说,吃力地伸出手,似乎在寻找虚空中兄长的影子。
我心下一跳,这是白见翔第一次提到那个我久不愿回忆的人,白铁绎,皇帝陛下。
“翔,他在小固城,不在这里。你别太劳神。”我柔声说,轻轻把她的手拢回毛毯。
她只是摇头,忽然抓紧我的手,嘶声说:“哥哥,我对不起你。”
我苦笑,她实在太对得起白铁绎,甚至为了他打算死守白国,不惜夫妻反目。都这样了,还说对不起他,白见翔也太痴了。
可她还是说:“我对不起你……原谅我。”
我被某种奇异的心事磨折着,忍不住试探道:“你为何对不起我?”
“当初那个命硬克夫的谣言,是我下令传播的。”
我听得一震,再也没料到白见翔迷糊中说出这难以想象的往事。
原来,她被传命硬克夫,以致于被武德皇太后忌惮,不能进位中宫母仪天下,竟然是她自己的意思?
可笑武德后为了这句命硬克夫,还故意遗命要崇文公主下嫁于我,想不到这却只是一句有心而为的谣言。白见翔……她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我看着妻子美丽惨白的面容,某种不敢想的猜测渐渐清晰,咬牙问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说:“我,我知道你的心事,可我,可我——”
“可你怎么?你,你是为了嫁给赵墨,故意这样吗?”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连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她不答,轻轻一叹,又说:“对不起,哥哥。”
果然如此。竟然如此……
我早知道白见翔看着温柔,其实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的终身大事,果然不是武德皇太后指定的。她是自己亲手选择了我做丈夫,为此不惜把皇帝和太后也一并计算进去。就算她对白铁绎再愧疚,她的心,那是明明白白的。
我的心被某种极度的喜悦和痛苦填满,反反复复亲吻抚摩着她的脸,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翔我的妻子我的心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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