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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以快马赶去武功山也得四五个时辰,回来时领着兵马则更慢,且府兵也不足万人。虽这会子还不知道李桃报信是真是假,贾琮想着,纵然是假的也不过虚惊一场,若是真的可要了命了。遂立时打发了一名特种营兵士前往报信。
过了会子,杨二伯来了。贾琮劈头便说:“可能有土匪明后日就要来犯,救兵没这么快,我得跟您老商议修补城墙、防范敌军。”杨二伯大惊。他又扭头告诉齐将军,“苏大人麾下有位杨将军,年轻时曾跟着史大将军在北疆打过外族。就是六百骑破敌八千那位,您可听说过?”
齐将军立时道:“岂能不知?男儿当如斯。”
贾琮拍案:“就知道齐将军也是好汉子!”乃命人取地图并请杨国泰来。
杨国泰一进门,杨二伯瞧了便喊:“土根子!你当过将军?”
杨国泰尚不知出了何事,拱手道:“千里哥,我早年上过战场。”
杨二伯乐呵呵拉了他的手:“我早说你这兄弟瞧着顺眼,像是个有出息的。”
贾琮道:“杨将军您就莫要谦虚了。这城市您老呆了这么些年,作为武将,闲暇无事可想过如何攻城守城?”
杨国泰思忖道:“委实想过。有事?”
“今假设敌军四万,守兵三千。”贾琮看了看他与齐将军,“二位要不要联手,三千破四万试试。”齐将军微愕。贾琮耸肩,“横竖齐将军也走不了,生死只能同我们在一处了。”齐将军眉头动了动。贾琮遂指地图道,“十四家土匪就在城外。”
杨国泰骤然吸气道:“这会子取水泥固城还来得及么?”
贾琮想了想:“怕是来不及了。”
杨国泰拧起眉头来:“这就不好办了。”乃看了齐将军一眼,二人这会子方抱拳通名。
他两个都是业内人士,指着地图商议起来。旁人不懂,在旁听着。说了个把时辰,粗略有了个影子。贾琮松了口气。陈瑞锦添上一句:“我负责灭了匪首,喽啰归你们管。”
杨二伯哼道:“这是我老人家的地界儿,匪首有你这丫头什么事。”
陈瑞锦忙含笑拱手:“是,不跟您老……”
话音未落,便听有人在窗外道:“匪首徐启我已杀了。还有些小股土匪没到,留着你们玩去。”便看柳鹄飘飘然越窗而入。贾琮心中一沉:他宁可李桃在戏耍玩儿。
原来,柳鹄闻听恐有匪兵攻城,先想到的便是那三千押粮兵。他跟真明在西洋走了几年,专门挑拨各国打仗;又在南昌城郊住了一年,熟悉道路。因想着,他若是土匪,当趁三千押粮兵离城时趁其不备设下埋伏、一举全歼。没了这些人马,南昌府便再无可用之官兵了。如今李国培正在江西西边呢,粮草也往那头押,若想设伏当在城西。遂先往城西去查探。城西六十里地有飞鸿山,山虽不大,藏匪足矣。那山他也不知溜达过多少回,逛一逛便寻到了漫山遍野的匪兵。山上有道观紫阳宫,匪首徐启与道士本是一伙的,正议事呢。柳鹄偷听了一阵子,于窗外施袖箭钉死了徐启。
众人忙问贼人说了什么,他道:“我听徐启说,李国培预备下个月剿罗霄山,那时候攻南昌府最好不过。这会子人还不齐全呢,怎么忽然提前了?老道士说他也不知道,横竖总有缘故。徐启又说,急忙忙赶过来,说好的等那姓齐的走个六七天再动手,何故又要提前?老道士道他猜是因为城里头出了变故。米价已跌回去了,那些卑贱商户个个胆小如鼠。徐启抱怨仓促。大略就这么几句得用的。”
贾琮听罢思忖道:“从下个月提前到近日,大约是我们忽然过来凑热闹的缘故。第二次提前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等齐将军走得远远的再动手更好?且这些日子乱七八糟的绿林人正陆续进城。他们都是不稳定因素,而且暂时算做对手那边的人。一旦有土匪攻城,绿林人城内起哄,可形成里外夹击之势。尤其是城中没有守兵,绿林人都能帮着开城门。”
陈瑞锦接着说:“土匪攻城,城中无兵,苏大人只能去富户家中征家丁守城。绿林人越多,趁火打劫的越多,富户便想留着家丁守自家、不肯借给官府。委实是再等等更好。”
杨国泰问道:“你们有多少带火.枪的护卫?”
贾琮道:“原本只有二十多个,刚到了三百,过几日还有个几百吧。”
“够了。”
“啊?”贾琮一愣,“三百哎!加上齐将军那里的三千和也才三千三。”
杨国泰直起背来,胸有成竹道:“三千押粮兵本是有火.枪的,你们这三百想必一个顶十个。应付土匪,守城够了。”
贾琮道:“这些土匪是官兵的种。”
杨国泰哼道:“官兵的种又如何。当了十几年土匪,里头还掺了不知多少沙子。”
苏澄忽然开口:“杨将军,您说人手够了?”
杨国泰慨然道:“大小姐喊我将军,我听着不惯。”
苏澄甜甜一笑:“土根大伯,人手够了对么?”
杨国泰老脸上立时笑开了花:“够了够了,管保苏大人平安无事。”
苏澄吸了口气,指着地图道:“那么,土根大伯这会子就得出发去守城了。”众人一愣。苏澄正色道,“柳大叔杀了徐启,徐启并非他们的首领。对方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让咱们一步步拆了,而后一步走得比一步急。”
柳小七喊道:“不好!守城门的兵卒会不会是土匪的人?”
杨国泰拍案而起:“贾琮,你们的人立时去守四方城门,将原本的守门府兵换下但不许放走。三百人,东南北各送五十,其余一百五跟我来。”又看着齐将军,“你的人悉数给我。”齐将军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一个“不”字来。杨国泰又望着杨二伯抱拳,“千里哥,烦劳你这会子去把水根看管起来。”
杨二伯瞪大了眼:“什么?!”
贾琮苦笑道:“我们因不敢打草惊蛇、没告诉您老人家。你们家那位水根大叔……那个……”
杨二伯立明其意,指着他跌足道:“你这蠢崽子!他那客栈已住满了绿林人,我还当他浑然不知,告诫了数回!”
贾琮才要辩,杨国泰抢先说:“土匪一旦攻城,城中的绿林人少不得闹事。烦劳千里哥和你们杨家的人帮忙镇住。”
杨二伯拍胸脯道:“有我老人家在,那些雏儿算什么?我老人家翘翘脚背,比他们的头还高呢。”
杨国泰再抱拳:“拜托了。”
事不迟疑,众人分头行事。贾琮想了想,苏府有陈瑞锦守着,苏家几个人不会有事;杨水根是开客栈的,杨二伯身为同族兄长能降住他;另一处绿林聚集地有间茶铺还得去个高手。遂托了柳鹄过去帮廖守平真镇场子,又烦劳真明跟杨国泰压阵去。不多时,与兵士同去城门的衙役来报:四座城门都被台湾府特种兵接管。
贾琮松了口气,托陈瑞锦苏澄两位女士去见苏铮院子告诉老头儿,自己往知府衙门跑。苏韬还什么都不知道,正在问案。这些案子也没什么好审的,是非黑白分明;只不过每每刷新下限、把苏韬这个正直儒生气得肝疼罢了。
他这会子正问一桩夺产案。原是小叔子把寡嫂卖给人当二房,自己接手小侄子还不给饱饭吃,顺带夺了哥哥的产业。偏那个买他嫂子的人家本是两口子多年无子才买个生养过的女人,如今寡嫂已生了儿子。原告是那小侄子,这会子才八岁,家中老仆领着他击鼓鸣冤,告叔父卖母霸产。苏韬自然判产业归还侄子,并让那寡妇回亡夫家。
寡妇当场大哭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那小儿不足三岁……”
苏韬叹道:“事已至此,孩子终归是人家的儿子。”
贾琮咳嗽道:“师兄,你这案子判的不对。”
苏韬一愣:“如何不对?”
贾琮道:“因果不对。首先,这位大嫂并非奴婢,乃是良民,可对?”
“对。”
“故此她小叔子是没权卖她的,可对?”
“对。”
“故此当日小叔子将她卖予这位买家之交易不成立,可对?”
“对。”
“既然交易不成立,大嫂从来都是她丈夫的妻子、而非买家的二房,其子该归夫家才是。那孩子是这小兄弟的弟弟,与买家无关。”贾琮望着那孩子道,“这个男丁是上天赐予你家的、你的弟弟。不是别人家的孩子。”
小侄子一愣:“可他不是我爹的儿子啊!”
贾琮微笑道:“你娘是你爹的媳妇么?”
“自然是!”
“那你娘的儿子就是你爹的儿子。”贾琮转头去看被告的买主,道,“你也别觉得冤屈。当年你买这位大嫂之时,纵然什么中人牙子胡说八道,她自己必然会告诉你真相。明知道她不是奴婢还硬将她当奴婢、迫她生子,你这是犯了强污民女之罪。”
买主急了:“儿子是我的!”
贾琮耸肩:“既然女人不是你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你的。”他又看着苏韬,“不然,岂不是天下没儿子的人家都可以去强污民女得子?”
苏韬听罢便觉有理,连连点头:“很是!”遂依贾琮所言将那幼子也断给了原告家。那小侄子茫然不明,扭头去看老仆。苏韬劝道,“人丁兴旺方是持家之道。你本形单影只,如今天赐手足,岂不是好事?”
老仆听知府大人开了口,忙跪下叩头:“谢老爷——”小侄子也跟着跪谢。那买主巴巴儿没了儿子,悔恨大哭。
这拨人走了,贾琮方低声告诉苏韬恐有土匪攻城之事。苏韬大急:“如何是好!”
“您老一个文官就甭管了。”贾琮道,“不是有齐将军在么。”反正人都已经派完了。“如今也只是怀疑。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齐将军会派人来通报的。”苏韬甩袖子就预备去城门瞧瞧,让贾琮死活劝住、拉着见苏铮老头去了——这帮麻瓜可不能分散各处。
另一头,杨二伯先回了趟家,召集几个儿孙吩咐了半日。又去了族弟杨水根开的客栈,进门笑呵呵问伙计:“水根呢?”
伙计“哎呦”一声,上前行礼:“二老爷您来啦?”
杨二伯打量了几眼堂中往来的客人,低声道:“怎么这些人越来越多了?我瞧着不像是良民。”
伙计笑道:“人家又不少一个子儿。再说,路引子齐全,平白无故的总不能不给人住店吧。”
杨二伯皱眉:“我心里不踏实。快喊你们东家出来,我有要紧事问他。”伙计答应着跑到后头去了。
里头杨水根正同几个人议事呢,闻报心中一动,向几个同伙道:“杨土根已投靠了朝廷,会不会把我招供出去了?”
座中有人思忖道:“只怕还没有。杨千里若扮作无事人一般喊你回老宅吃饭便是鸿门宴了,听这口气想是得了什么提醒、来寻你问问。你只哄过他去便好。”
杨水根便收拾两下衣裳出来,迎杨二伯便笑:“二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杨二伯眉毛拧得跟麻花似的,故意压着嗓子、偏满堂皆听得见:“你小子老大不小了专门做糊涂事!也不想想你孙子。”
杨水根奇道:“二哥说什么呢?我做什么了糊涂事了?”一面走近杨二伯跟前。
杨二伯伸手去搭杨水根肩膀,口里道:“你跟我说清楚!好端端的怎么同李家那女人扯上了?”
听到后半句杨水根已明白不好,偏他不如杨二伯快,硬生生让他压住了肩不得动弹,喊道:“快帮我!”
堂中有不少散坐的绿林人,只是看情形分明是客栈动家勾搭了什么女人、东家的哥哥来问他了,谁管这闲事?都兴致勃勃瞧热闹。杨二伯另一只胳膊也压上去了:“你也不挑个好看些的!她大儿媳妇上辈子乃是没嘴葫芦精投胎,如今临近四五个村子都知道了!快些同我回去说清楚,就说你跟那女人从没见过、从不认得,万事不与你相干,听见没?”手指头使劲儿拧了杨水根的肩膀一把,沉声道,“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闹大了哥哥也帮不了你。”杨水根便是一愣。
偏这会子听见外头有人喊:“不得了啦——来土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