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低低的说道：“当年我生下孩子之后，他连一眼都没有给我看，让族人养着，我一直想办法想去看看我的孩子，可是，可是……”
竹枝闭了闭眼，早已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女儿早就被他给送走了，我问过，也求过，可是他却不肯将女儿的消息告诉我，一点都不告诉我。直到这一次……他出征之前，告诉我，如果想要知道女儿的下落，就让我问你，说公主一定知道。”
“公主，我的孩子从小没有人教导，若是她错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公主，还请公主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一条命，好不好？”
竹枝跪下不断的给露华公主叩首。
那是她的女儿，虽然她一眼都没有看到过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模样，可是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哪怕她再爱百里念，都不可能和百里念在一起了。
不知道为何，竹枝此刻忽然想起了杨又薇，当年杨又薇什么不肯和孔凌青在一起，似乎……现在她能够理会到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残破的身体，污浊的灵魂，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
露华公主哪里会看着竹枝一直给她磕头，如果不是因为她，竹枝也不会受了这么多苦，本来，她能够幸福平安的过完这一生的。
可是，可是……
命运弄人，命运弄人啊！
皇贵妃见状直接搀扶起竹枝，让他和自己坐在一起，看着竹枝早已苍老的面容还有那枯瘦的模样，呆滞的双眼，哪里还有当年活泼机灵的样子？
心里再疼惜，有些话也是瞒不住的。
皇贵妃尽量小心的，缓慢的，一点点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竹枝。
竹枝听完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浑身僵硬而冰冷，倏尔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撕心裂肺的笑声响彻在着宫殿之中。
这还是皇贵妃第一次听到有人的笑声能够让人呢觉得如此的痛苦不堪，难以忍受。
“赫舍里元青！”竹枝跪在门口，朝着夜空撕心裂肺的喊着，喊着那个让她痛苦了一生的名字，“你果然够狠，果然够狠！”
百里念从背后抱住竹枝，轻声说道：“竹枝，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的站在你身边。”
这件事，对于竹枝来说，比露华更痛苦。
露华只是失去了女儿，而竹枝呢？
一生都没有看到过女儿一次，心心念念的知道了女儿的下落，却是这么一个情况，这有多残忍，谁也不能够想象现在竹枝承受的压力和折磨，有多大。
竹枝靠在背后宽阔的怀中，闻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竹枝闭上了眼睛，痛哭失声，“不可能的，百里念，我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百里念一把板过了竹枝，看着她，眸色深沉的说道：“我爱你啊，你也还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他等了二十二年，可不是只为了再见竹枝一面。
他要的是余生和她一起走下去，他要的是幸福。
竹枝悲哀的说道：“你是谁？你是信阳百里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是露华公主的亲信，你是为国有功的大将军，你正值中年无限风光，可是我呢？”
竹枝看着百里念清亮的眸子里那个难看的自己，声音无比的悲伤，“我是罪人赫舍里元青的妻子，我是害死露华公主女儿的凶手的娘亲，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你……”
“可是你有我！”百里念嘶吼着，用力的摇晃着竹枝，喊道：“竹枝，你看清楚，你还有我啊，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等着你，只要你回头，就能够看到我。”
他不明白，为什么竹枝想了那么多，考虑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考虑到他？
竹枝流下了眼泪，她何尝不知道百里念深爱着自己，若不是因为爱，怎么会让一个少年苦等在苦寒之地整整二十二年？
只是，她却不能那么自私。
“百里念，你别忘了，你是百里家族唯一的嫡系了。”
百里夜百里琦早就去世了，化成了黄土。
“那又怎么样？”百里念也十分的执着。
竹枝冷声说道：“我的身体早就腐烂不堪了，我命不久矣更不用说孕育生命了。百里念，身为百里家族的嫡系，你有责任留下后代，所以你的妻子永远不可能是我。”
在一个家族中嫡系的继承有多重要，竹枝十分清楚。
若是百里念没有了子嗣，那么百里家族其它庶出的将会争夺继承权，那个时候，再大的家族都抵不住内部的消耗。
她不能那么自私的看着百里念为了她，葬送了百里家族。
百里念，“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这一生只会娶你为妻。”
他从来都是一根筋的少年，从小就是，只是那个时候他上面有哥哥百里夜，就不会有人特意纠正他的性子。
面对百里念的执着，竹枝十分的痛苦，刚想再说什么，忽然门口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贵妃娘娘，皇上召见百里将军。”
皇贵妃看了一眼两个人，便劝道：“念儿你先去皇上那里，你们两个都冷静冷静，你得给竹枝一些事情。”
百里念不动。
露华无奈的站起来，说道：“念儿听话，我会帮你劝竹枝的。”
百里念得到了露华公主的保证，这才离开了。
等到百里念走后，竹枝忽然说道：“我想自己出去走走，散散心。”
露华公主和皇贵妃对视一眼，想要让宫女跟着，可是竹枝却拒绝了。
想到刚刚竹枝才知道了那么残酷的真相，也想自己冷静冷静，便也没有强求，现在皇宫里也不会出现刺客什么的，更何况竹枝也有功夫在身，不怕的。
竹枝笑了笑，说道：“公主，不要担心我。”
露华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却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竹枝。
那扭头一笑，从此成为了她梦中挥之不去的梦靥。
——
玉言欢不耐烦宫宴上的规规矩矩，早就带着景天佑翻到了不知道哪处的楼阁顶上，两个人还没说话就忽然听到了一阵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