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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在诸位皇子中,从小,我便是最尴尬的一位,因为我的母族太强大。

    扬州蒋家,门阀世族之首,历代的诗礼之族,出过无数风云人物,到了这一代,已是鼎盛。

    有这样的母族,不能说全是一件幸事。

    母妃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便是,韬光养晦,守拙藏愚。

    耳提面命多年,我深谙此道。

    其实我常常会想,如果少一点所谓的韬晦,少一点隐忍的含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是我错过了她,一个不凡至极的女子。

    她的人生处处充满了传奇色彩,很早就听说过她的轶闻,经常有宫人私下议论水府那位出生大笑不止的千金又有了什么新鲜事,比如说下人改制,比如说运动会,比如说等等,她涂在影壁上的那三道题我也找人抄录过,试着做做,没思路,呵呵,听说连韩大人都难倒了,我也释然。听说她总是语惊四座,惊世骇俗的言论动辄让人措手不及,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魄,我不禁疑惑,他大哥君泽明明是一位翩翩如玉的君子,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位古怪精灵的妹妹。

    我想,我的人生大概平淡太久了,也许从那时开始,我便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醉仙居,老四的庄,兄弟几人凑在一起小聚。

    命中注定的邂逅,一阵高歌飘入水云间,疏朗的嗓音吟唱出激狂的句子,那么洒脱,那么随性,带着前所未有的快意酣然,我们都入神了。

    一曲绕梁,也忘了是谁的提议,然后,我便见到了她。

    她的横空出世仿佛引入了日光,一室顿时明亮了起来。

    虽然她漏洞百出的易了容,但是直觉告诉我,那就是她。

    猛然见到一屋子陌生男人,她当时呆愣的样子很率真,让我欣喜的认识到,那个笼罩在传奇中的女子原来也是个凡人,抛却世人强加的光环和外壳,她也有孩子一般的可爱和天真。

    她的呆愣只有片刻,随即镇静下来,落落大方的见礼,提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她明显压抑着笑意,介绍到老四时,她喷了茶,我很想知道她当时都想到了些什么,这个遗憾,恐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然后我们不约而同地衷心称赞她的长歌,她面有愧色,自称为郁郁不得志的士子,然后侃侃而谈,道出一番人各有志的言论,字字珠玑,句句箴言,那一番话,不是寻常女子说的出的。

    那一刻,她太耀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想不只我一个人,深深、深深的记住了她。

    许是她的芳名太盛,楼下的食客凑巧开始议论她,无论真真假假,道出了很多内情,她一定没想到吧,惊得瞪直了眼睛,如坐针毡了一会,便落荒而逃了。

    老四一路凝望着那道灵秀娇小的背影,那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从那开始,身不由己的,我更加关注她,时常去醉仙居小酌,不止一次听见人议论她,可惜就是芳踪杳然。

    和兄弟们一样,宫外我经营了或明或暗的产业,荣古斋便是其中一处,外人不得而知。

    扬州刺史黄永玉的密使来京,带来黄大人亲笔书信,我在荣古斋见他,碰巧遇到了她。

    她的易容精致了许多。

    我底价卖给她几颗宝石,只希望她能对那只团盒有点印象,这很冒险,但我这样做了,我想,我是冲动了,为了她。

    于是,我开始反省,很少再涉足醉仙居,然而她的消息,铺天盖地,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那个聪明的丫头,顶着惜若水的名头,似乎玩的不亦乐乎,一不小心,成了新科传胪。

    那场大比,因为有了她的参与,据说很热闹,舟山在某次酒席上眉飞色舞的讲述过,每次提到惜若水三个字时,眼中都多一分亮色,被舟山惦记上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不由得担心。

    她逃了进士赐宴,从此惜若水这个人便彻底消失在公众视线中,她似乎也不热衷于游乐了,一晃一年多,她沉寂着,各种小道消息也少了很多,这样很好,我以为我忘记她了。

    再见她已经是二十五年隆冬的琼台宴上,开春,她即将及笄。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她以原本的身份。

    那种场合我本可以回避,但是那段时间母妃数次暗示我,该续妃了,偶然之间听说皇后娘娘给她下了帖子,鬼使神差的,我出席了。

    那天她和老四并肩而来,看起来那么美好自然,我不知道何时起,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已是那么随意自然,也许他们自己尚且没有意识到,旁观者清吧。

    见过殿下,她如是说,然后面无表情地低头行礼,她的嗓音很娇软,带着点拘束,我官派又不失温和的看着她,只有自己知道,当时的心跳,乱了。

    宫宴的时候她坐在皇后娘娘的旁边,看的出来,高阙之上,她有些不自在,社交的少言微笑,然而她那么出众,周身的风采又怎是遮掩的住的?或者说还是太年轻,她刻意的收敛光芒,可惜却不得要领。

    她的一首打油诗,引来了父皇的瞩目,或者说因为她的到来,父皇第一次驾临琼台宴,和我一样的隐秘初衷。

    父辈的某些旧事,为人之女,不便置喙。

    她的胆子还真是大,当着父皇的面,一只飞盘,给束手无策的宫监解了围,代价是齐齐撞晕了父皇的两只爱犬,我开始踌躇如何帮她收场,她亦是惴惴地望过来,看的却不是我,一座之隔,无声的求助,她和老四的默契,自有灵犀。

    父皇也注意到了,短暂的一刻中眸色翻滚。

    父皇那日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的抚摸扳指,这是只有心绪不平的时候才有的习惯,鲜有人知。

    对于惜若水念念不忘的大有人在,熙蕊暖阁中,她的表情很无奈,我想下一次,她会记得慎重交友了。

    皇后娘娘很喜欢她,那份疼宠是不言而喻的,琼台宴不久,她入宫小住,那段时间,我状态很混乱,很少进宫,请安也行色匆匆,我承认,怕遇见她。

    她这次归来,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悄然之间不一样了,比如那些我们仰仗并且背负的庞大势力,那些无形之中庇佑我们又囚禁我们的枷锁,也许,这就是现实,我们都得低头。

    我想我很理智。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又岂是理智可以束缚的,上林之夜,三堂会审,她原形毕露,我越想漠然,她那种倔强着不肯服气的生动表情越是时常浮现眼前,从此我知道,我完了。

    她像一道强大的漩涡,以最天真无辜的方式诱惑着,我不可自拔的深陷,义无反顾的覆灭。

    这个苗头很不妙,在燎原之前,我要遏止。

    母妃开始紧锣密鼓地为我选妃,我默许着,如果这个人不能是她,那么换成谁,都无所谓了。

    二十五年的春天是灰暗的,阳光似乎永远照不到应该的位置,我惶恐地发现,我的种种失常不经意间已经流露出来了,连老八都察觉到了。

    也许是某次失神的时候念出了她的名字?

    也许不自觉中经常驻足熙蕊暖阁,空对青梅小小?

    总之,蛛丝马迹,老八冷眼旁观,一定洞若观火。

    于是便有了杏林花雨,那句让她花容失色的三嫂。

    那句三嫂是一步试探,有些事情老八看得比谁都明白。

    她当时惊惶失措的样子,让我很心疼。

    然而更让我心疼的是她看向老四时绝望的眼神。

    老四并不是无动于衷,他袖中的拳头狰狞尽显。

    两人同心,终究还差了一点点。

    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关于那顶凤冠,我犹豫了许久,最终呈在团盒中作为生辰礼物,当面给了她。

    无论如何,我要争取一次。

    然后主动权落在了她手里。

    我在芷园为她种了一林杏树,我多希望,她能成为主人。

    她的反叛不羁,她的桀骜不驯,能否交由我包容和守护?

    我焦灼多日,那顶冠终究石沉大海,我想,我能释怀了,微笑着转身,尔雅一如来时。

    但不知为何,我忽然想放纵一刻,抛却所有的沽名钓誉,体会一次她那种恣意洒脱的生活。

    于是我去了群芳会,没想到她也来了,见到她的那一刻,所谓的淡定从容,脆如纸薄。

    见到我她有些窘迫,不过很快便若无其事了,这样于我,便足够了,答案,再清楚不过。

    那天姜红玉也在场,我不太了解老四和她的事,只依稀听说过当年轰动一时的一掷千金,老四前些年是走马章台的常客,我想她大概有所耳闻,那么今日,她将如何自处,身不由己的,我又为她担心了。

    老四甫一见她时有点狼狈,掩饰似的打发姜红玉到她身边,我以为她会对姜红玉不假辞色,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沉得住气,还有心思谈笑自如,这份老到和持重,我是由衷佩服的。

    气氛有点诡异,姜红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屡次试探,而且有意无意的,通过那局牙牌,有逼位之嫌,那时候老四的无奈和难堪,她察觉到几成?

    其实对于姜红玉的事,我对老四的理解也浮于浅表,老四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亲密无间,让我很费解。

    而她不动声色,淡然的过火,但我知道,她是真动了心思的,她的恼意埋在骨子里,明亮的凤眸中,凌厉隐现,此时姜红玉的挑拨,怕是不自量力了。

    抽刀断水,真应了她的姓氏,这脉清溪,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她在,一举一动放大了入我之眼,她不在,音容笑貌灵动着存我之心,这就叫纠缠,一个人的纠缠,注定收场惨淡。

    相比之下,她远远磊落坦然,马车之内,她做了最后的了解,一切说的明明白白,那近乎于虔诚的轻轻一吻,最缠绵而冷酷的告别,彻底拉开了心底的闸,那一刻,我的悲哀不能自已。

    回府之后,书房的大门紧闭三日,三日之后,我上了一道折子,南方水患,奏请南下,父皇准了。

    暂时远离那个是非之地,远离她,也好。

    相隔千里,交给距离来淡忘一切。

    此时的我,很需要一场自我放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