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飞叶背着碧菡往前急奔,不过一柱香功夫,便来到前方十里处。
此时路边一座小山丘旁迎出几人,远远便高声喊道:“邓公子,这边。”
邓飞叶顾不上喘气,背着碧菡急奔到众人之前,这才停了下来。
为首那人正是西城七彩布庄内曾经见过的掌柜,他不及询问赵临风等人安危,便令人急急从林中牵出三匹高大神骏的黑马。
“邓公子,我还要在此等候少爷他们。何银对钱家庄一带甚是熟悉,便由他先领着你们去,待我等与少爷会和后,自会寻去。”
此时那名牵马的伙计朝邓飞叶咧嘴一笑,却不正是那日在七彩布庄门外,曾经接待过他的那名伙计嘛。
邓飞叶先扶着碧菡上了马,这才拱了拱手道:“好,后方追兵来势汹汹,我便先去钱家庄等你们。”说罢也翻身上马,在何银的带领下,往南方打马而去。
他们是从西城辅门逃出来,这时往南边去,路途可是不远。想想便知,光一个洛都城便占地达方圆两百里,另不用提这洛都城外之广阔。
幸亏这中土皇室及贵族,尚保存着古时炎黄两族部落围猎的习俗,一年四季皆有狩猎。因此碧菡虽然柔弱,骑术却也不差。但侥是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也奔行了许久这才到达一座小山之下。
这时何银停下马来,指着前方这座只有不及百丈的小山道:“邓公子,翻过这座小山,再穿过一片密林后,便是钱家庄了。小人曾经去那送过几次货,这钱家庄在方圆百里算是大庄,有近千户人户,三千多号人。虽然庄中人口不少,但大多都姓钱,这姬姓却是没有几户,应该不难找到正主。”
邓飞叶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请何兄弟赶紧头前带路吧。”
何银一拍马臀,长喝一声‘驾’。一马当先,便往山头上奔驰而去。
邓飞叶等着碧菡先跟了上前,这才打马断后。
这小山委实不高,虽然此处已经没有周国官方修筑的官道,但附近居民用碎石铺就的小道也还好走,不过片刻三人便翻过小山头。前方一片茂密的阔叶林顿时跃入眼帘,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沿着山脚一直延伸到林中深处。
小径不宽,只能容两马并行。因林中枝叶茂盛,何银便放缓马速,当先钻入了阔叶林中。邓飞叶见林中深幽,怕有凶猛野兽出没,因此便打马上前,与碧菡并肩而行。
此时因在密林之中,三人马速都已放缓,碧菡这才得空开口,她低声问道:“邓大哥,却不知赵公子他们可曾安全逃离?”适才厮杀之时,碧菡一直被众人围护,所以她倒是没有看见锦衣秘谍为了掩护她出城,业已经牺牲大半,残存不过十余人而已。
邓飞叶却不忍实言相告,勉强笑道:“应该无妨,以临风的身法,便是在万军之中,想要脱身却也不难。”
碧菡点了点头:“此次却是全靠赵公子等人仗义出手了,我们今日一闯城,只怕这周国境内海捕文书马上便要满天飞散,等我见着王叔,请他回到洛都后,必会让他去刑部帮大家消去案底。”这丫头却还不知道,此次出手的全是宋明国锦衣秘谍,赵临风更是贵为宋明国中山王,这区区周国弹丸之地的海捕文书,这些人如何会放在眼里。
邓飞叶笑了笑,安慰道:“无妨。只要你能平安,我们便暂时背着这反贼名号,却也不打紧。”
碧菡听闻此言,顿时心中一暖,朝着邓飞叶甜甜一笑。这一笑,仿佛连那万年冰山都能瞬间消融,邓飞叶一时失神,被前方垂下的一条树枝撞中脑门,发出‘嘣’的一声脆响。
碧菡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邓大哥,要小心看路哦!”说罢打马越过邓飞叶,踏踏声中往前驰去。
邓飞叶摸了摸脑门,自嘲一笑,打马追上。
穿过这片茂密的阔叶林,前方便是一块块金黄的稻田,此时乃是七月中旬,正是第一季稻米成熟之时,那田间地头,此刻男女老少齐齐上阵,忙着收割粮食,好腾出水田种下第二季稻米。
碧菡久居城中,却不曾见过如此火热场面,不由停下马来,好奇打量。
何银也跳下马来,走到前方一块稻田旁,对正在忙着割稻的一名青年大声问道:“这位老哥,请问一下,贵庄可有一个名叫姬盛的人?”
此刻田间那个头戴草帽的庄稼汉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汗水,大声回道:“我们这里名唤钱家庄,家家户户都姓钱,可没有姓姬的。”说罢又朝邓飞叶、碧菡两人打量了几眼。这庄稼汉年约三十来岁,可能因长期劳作的原因,他脸上皮肤十分黝黑,长着一对浓浓的眉毛,两条细长的眼睛。虽然他眉毛粗,眼睛小。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此人眼神甚是锐厉。
何银陪着笑脸又问道:“那贵庄可有名叫钱盛的人?”
那庄稼汉直起身子,拎着手上镰刀,穿过金黄的稻田,走到何银身前。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钱盛有什么事?”
何银一听顿时大喜,听此人言下之意,这钱家庄虽然没有人叫姬盛,却真有一个名叫钱盛的人。
当下他陪着笑脸回道:“我们是从洛都城来的,找他有些急事。”
“哦。”庄稼汉摘下头上草帽,拿在手上用力扇着,那黝黑的脸上,眉毛皱成一团:“我们庄上有四五个叫钱盛的,你们要找的是哪一个?”
何银顿时傻眼!
邓飞叶此刻也跳下马来,刚才何银上前答话之时,他便一直仔细打量这名庄稼汉,此刻见那庄稼汉模样,不由心中有些猜疑。当下他高声道:“虎翼!”
仅仅两字而已,那庄稼汉一听,却是浑身一震,细长的眼睛突然睁大,死死地盯着邓飞叶,整个人便如出鞘的钢刀一般,瞬间锋芒毕露!
那何银久做伙计,自有一套观人之术,此刻见了这庄稼汉突然暴发的气势,哪还会不明白。便是马上的碧菡也吃了一惊,这气势分明是百战之军,杀场纵横的老手才能散发出来的。
邓飞叶心中确定无疑,便指着碧菡道:“婧琪公主在此,姬盛你还不快上前参拜!”
姬盛却是扭头看向碧菡,大声问道:“信物呢?”
碧菡征了征,这才从怀中掏出那半块虎符来。狰狞的猛虎上半身,被匠师雕刻的栩栩如生,姬盛远远一见,再无半分怀疑。他抬腿一步跨出,竟直接从田头迈到了碧菡之前一丈处,连邓飞叶都吃了一惊,关切之下他一闪身便拦在了姬盛身前。
所幸姬盛并无再上前一步的举动,而是跪了下来,对骑在马上的碧菡拱手道:“末将姬盛,参见殿下!”
钱家庄一处普通农家宅院,正屋之中。姬盛恭敬请碧菡在上首坐下,这才躬着身子倒退了几步。邓飞叶则站在椅前,护在碧菡身边。那何银却为了避嫌,站在院外把风。
姬盛退下后,又郑重行了跪拜之礼,直到碧菡开口道:“姬将军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姬盛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拱手问道:“不知今日殿下带着虎符前来,是有何差遣?”不待碧菡回答,邓飞叶却抢先问道:“姬将军,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二?”
姬盛抬眼看了看邓飞叶,却并不回答,只是又往碧菡看了过去,眼神中有询问之意。
碧菡点了点头:“邓将军乃是本宫的心腹,他的话便等同于本宫。”
姬盛这才朝邓飞叶拱了拱手:“不知邓将军有何事不明?”
“公主殿下此前并不知道有虎翼存在,便是我久在虎贲军中任职,也不曾听说我国军中有这一建制,却不知道姬将军的虎翼军,是何来历?到底靠不靠得住?”
姬盛闻言顿时大怒:“邓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邓飞叶却淡然回道:“事关重大,不得不问!”
姬盛朝坐在椅上的碧菡看了一眼,见她也是一脸好奇模样,这才忍住怒气开口道:“虎翼孤骑,乃是皇上三十年前亲设,选军中阵亡烈士遗孤组建而成。皇上亲赐军名――虎翼孤骑,乃是取国之羽翼、虎狼雄师之意。我虎翼军认符不认人,不论此符在何人手中,但有差遣,虎翼孤骑一万雄师,皆可抛头颅,撒热血!”
“好!”邓飞叶啪啪鼓掌:“若是持符之人要你杀进皇宫之中,抓拿三位皇子,你可敢尔?!”
姬盛闻言顿时一怔,待见着邓飞叶似笑非笑的表情,便咬了咬牙:“当初皇上曾经有令,持虎符之人不论有何吩咐,虎翼孤骑都必须遵从。如果殿下此刻下令,便是真要杀入宫中,末将也绝不后退。”
“好!”邓飞叶又鼓起掌来,此时却明显比刚才郑重许多。
“姬将军,既然你有如此忠心。我便也不瞒你,此刻洛都城中发生了一件天大事情,皇上被人陷害,如今已然归天。而动手之人,便是三位皇子中的一位,皇上留有遗诏,令你们虎翼孤骑护着公主殿下,速去武阳城中投奔王叔姬鼎。”
姬盛听闻此言,顿时如遭雷击,他蹬蹬蹬倒退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邓飞叶。直到碧菡抽泣之声传来,他才艰难开口:“殿下!此事可是真的?”
碧菡抽泣着点了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传国玉玺,重重往茶几上一放。
周朝至宝、始皇所铸、帝皇象征、盘龙玉玺!
姬盛再无半分怀疑,扑倒于地,朝着洛都城方向跪拜下去:“皇上!皇上!皇上……”几声之后,声音已然哽咽。
邓飞叶好容易劝慰住了碧菡,让她止住泪水。那姬盛却又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宠,哽咽道:“殿下!是谁?是谁害了皇上!末将一定要替皇上报仇!”
碧菡现在最见不得别人流泪,那强忍住的泪水此刻又夺眶而出,她喃喃低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邓飞叶上前拦在姬盛身前:“姬将军!那日公主殿下得了皇上遗诏,匆匆逃出宫中,根本不知是谁下的手。这些日子公主殿下悲伤过度,却是重病了一场。你此刻就莫再悲伤,赶紧想办法护着殿下去武阳城才是正理。”
姬盛这才止住泪水,抬袖往脸上胡乱擦了擦:“末将本是军中遗孤,自小深受皇上重恩,被皇上收为义子,赐了这姬姓,并委以这虎翼孤骑统领重任。所以末将一时伤心之下有些失态,却没想到连累殿下也哀伤难过。”
碧菡抽泣道:“你竟然是父皇的义子?如此说来,你不就是我的义兄了?”
姬盛摇了摇头:“皇上厚爱,姬盛却是不敢厚颜……”
邓飞叶却打断他道:“姬将军此言差矣,皇上金口玉牙,既然说过了,那便是板上钉钉。此刻你们兄妹相见,应当高兴才对,这哭哭啼啼的象什么样子?”
碧菡点了点头:“邓大哥所言极是,既然父皇认你为义子,那你便是我的义兄,往后你也不需称呼我为殿下,只需唤我碧菡即可。”
姬盛勉强一笑:“邓将军所言甚是,但末将却是不敢直呼公主之名。”
邓飞叶摆了摆手:“姬将军,皇上本就人丁不旺,此刻三位皇子又行那弑父恶行。虽然你并非皇室血脉,但皇上既已收你为义子,那你便是姬家之人。值此皇室危难之际,你们姬家之人更应团结一致,才能替皇上报仇雪恨。”
虽然姬盛说过虎翼孤骑皆是深受文宗姬夷重恩,绝对不会有二心。但为了再给碧菡加上一道保险,他便又抓住亲情大做文章,其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碧菡也从椅上站了起来,亲自上前扶起姬盛:“义兄,你就莫要悲痛了。早晚有一日,我们能替父皇报仇雪恨!”
姬盛沉声道:“殿下请放心,不论弑君之人是谁,姬盛一定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献到义父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