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他不会多问一句,也不知道少主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事。但今夜的少主,让他很是心疼。
一壶酒喝完,花暮辰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走吧。”
今夜,是他唯一允许自己任性的时刻。而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肆意放任。他率先飞身下楼,回到院中用冰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瞬间清醒。
回到屋中,寒鸦拱手道:“时辰已晚,少主不若先歇下?明日属下再来回禀。”
“无妨,你讲。”
于是,寒鸦将他在田台乡如何处理汪家兄弟,及许明骏、周小六两人的事情细细禀了。末了,他提到许三春已经搬离许家的消息。
听见这个,花暮辰的心情莫名松快了一些。
许三春,总是能令自己满意。不用自己出手,她也能具备独自活下去的能力,这让他放心不少。
既然她到了南凤镇,许家就不再是她的威胁。接下来,就看她在绣学的表现。
“少主,属下在南凤镇里留下了策应了人手,吩咐他接近许三春,以便就近观察她的动向。”
寒鸦知道,许三春对少主的重要性。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少主的用意,但如果不重要,怎值得少主耗费心力拉来异世的灵魂,又千里迢迢地赶到南凤镇只为亲眼见她呢?
旁人不明白花暮辰为何来到南凤镇,寒鸦心头却无比清楚,他正是冲着许三春而去。
对寒鸦的处置,花暮辰满意地点点头。
略想了想,他吩咐道:“我要每个月都收到他的信,要事无巨细。此外,在绣学里,也要埋下眼线。”
“是。”寒鸦拱手应道。
在绣学埋眼线,别人或许做不到,但对于花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大商朝有几个古老的世家大族,花家、云家、蔡家、沈家、姜家,被并称为五大姓,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丰厚底蕴。
毫不夸张的说,这五大姓若是联起手来,足可动摇大商朝的根基。他们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就连暗月降临引起的黑暗混沌,都没有伤到五大姓的根基。
大商朝和这五大姓相比,都还要年轻个几百年。
而在其中,花家遥遥领先。千百年来,在五大姓中独领风骚,一枝独秀。
所以,花家的一举一动,朝野上下都十分关注,尤其是在洛邑城里的大人物们。
京城洛邑,是大商朝的中枢。
洛邑雄城气势恢宏、浩大宏伟。几百年的经营下来,气势磅礴非凡。
与历朝历代不同,洛邑建在十分险要的落霞关隘之处。北面背靠雄山大川,西边是陡峭的悬崖绝壁,奔腾不息的怒江从东而下,沿南绕城而过。
想要进城,只有两座从城墙上放下来的木桥,跨过宽阔的怒江。在木桥后面,有一东一南两座城门。
与其说是繁华富庶的京城,不如说是建在绝地上的军事要塞。
若有敌军来犯,将木桥一收起,敌军便如同老鼠拉龟无处下手。再点燃皇城中的烽火台,驻扎在外的大营就能率军来救。
只是,这安全归安全了,交通却颇为不便。木桥再宽,也只有两座城门,进出都不便利。一到卯时,在河边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只待木桥一放下,就验路引入城。
夏日的天空亮得早,随着队伍往前蠕动前行,天边出现了第一缕金光。
从队伍后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过人群,踏上木桥,直奔城门而去。这样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人群中好一阵不满的骚动。
“谁啊这是?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什么人这么大不了。”
“敢在城门口撒野,我要去给龙鳞军告一状!”有人气愤填膺。
这句话,若得众人起了一阵哄笑,“就凭你?哈哈哈!龙鳞军会理会你?”说话的人顿时脸红脖子粗,只觉得臊的慌。“哎,我不也就是图个嘴快嘛。”
其实不止是他,谁不是图个嘴快发发牢骚呢。
敢这样大张旗鼓直接骑马进城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他们升斗小民惹不起,还不允许在嘴上抱怨几句了。
策马进城门的骑士,一身织锦府的亲卫打扮,在城门口亮了腰牌,士卒便站得笔直见礼。进了城,骑士熟门熟路地沿着道路飞奔,径自到了织锦府上。
“淑娘子,从东乌府那边来的信。”一名侍女快步入内,将手中用火漆封口的信件双手呈上。
东乌府?那隶属于五安郡。这么说来,是李青来的信。
淑娘子拆开手中的信件,仔细读了一遍。花暮辰,他怎么去了那等穷乡僻壤?什么南凤镇田台乡,她只在绣娘试的名单上见过这个籍贯所在地。
“把舆图拿来。”淑娘子吩咐。
侍女拿来舆图在桌面上铺开,淑娘子的目光沿着洛邑城一直往南而下,手指滑到了舆图的西南处,才堪堪停下。
南凤镇,可真够南的。这个地方,也够穷乡僻壤的。
“把勘舆志拿来,翻到南凤镇。”
厚厚一本堪舆志,记载着整个大商朝各处的地理风物。侍女翻到南凤镇那一页,淑娘子细细读完,心中的疑惑更甚。
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值得花家少主亲自去一趟?
没有矿产、没有物产。没有绝美如画的风景,也没有独步天下的美味,更没有举世珍稀的药材。田台乡的小小盐场,直接被她略了过去。
难道,那里有什么千年一现的灵脉?
淑娘子摇摇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什么灵脉,从来都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从来也没有人亲眼见过。
更何况,要真有什么灵脉,花暮辰怎么舍得离开那里?
淑娘子想得头痛,也想出个因由。
罢了,花暮辰的行事,实在是太过莫测。
“你传话给东乌府的绣学,让织锦卫分出几个好手,盯着花暮辰的动静。一有异动,随时回报。”
侍女应声退下。
室内恢复了平静。
淑娘子靠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揉着额角。天下一如既往地安定富庶,偶有波涛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可她的心里总觉得,这平静中透着什么古怪。
偏偏在这个时候,是六年一次的绣娘试。
而每一次绣娘试之后,在织锦府内部就会迎来一阵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