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当然,虽逃避之,终不得离。
《修真辩难》全篇千多言,这是其最后的一句话,不明思 议,天命不可违也。
茅真黄作为一名修士,读到这句话的感受就是——扯淡!
而他上一世也是这么做的,但当他认认真真的与赵蛋儿聊上一番,才知道自己曾经错的是有多么离谱。
错的不是书,而是他对着篇文的理解!
他跑题了!
彻彻底底的跑题了,华阳天宗不是让他逆天改命,而是让他去知道什么是“天性,犹命也”。
自知吉,不待求也。天命吉厚,不求自得;天命凶厚,求之无益。
夫物不求而自生,则人亦有不求贵而贵者矣。
人情有不教而自善者,有教而终不善者矣,天性,犹命也。
茅真黄站在田间的水渠边,瞬间有种恍然顿悟之感,认命改命,上一世自认为有了钱有了权就是对家人的改变,但归结而想,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儿子本是一颗科举的苗子,而因他乍富疏于管教,彻底的走上另一条废了的人生路,妻子因他的权势滔天,内惧异常,渐疏心德,更甚到最后离心异梦。
他茅真黄认为的改变是对别人好的改变,但别人就这么认为吗?
也许突然的乍富乍贵之时,周人不知,亦认知如此,但人生之路一起搀扶的走guo二十年后,尔等还会认为当初的改变是一种好的改变?
他茅真黄只改变了自己!
自己的改变而又影响了他人,这是赵蛋儿与樊秀樾咬着牙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而且这二人更无力的去改变茅真黄改变了的事实。
这是上一世的失败!
命禄不能奉持,犹器之盈量,手之持重也。
器受一升,以一升则平,受之如过一升,则满溢也;手举一钧,以一钧则平,举之过一钧,则踬仆矣。
过犹而不及!
沉默良久的茅真黄,在看向赵蛋儿那双漏脚尖的鞋子,眼睛之中闪着雪亮道:“蛋儿!你喜欢读书么?”
“不喜欢。”
应该是真心话!
茅真黄看着他的摇头,蹲下身子笑着道:“不喜欢,为何还能背的这么好?”
“因为我想当举人老爷!”
“这又是为何?”茅真黄疑惑了,头一回在一个五岁的孩童的身上看到执着这种东西。
“因为我娘说,想吃饱饭就要去当举人,想吃肉也要去当举人老爷,想长大了以后想讨到媳妇,还是要去当举人老爷,只有当了举人老爷,咱家才不会去受穷,让我娘在村里抬起头做人。”
“哈哈~~你知道媳妇有什么用吗?”茅真黄笑的这个开怀,一个五岁的小屁孩认认真真跟他说老婆的事情,怎么看怎么憋不住笑。
“给我做饭吃!”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记住你现在说过的话,以后讨老婆就是来给你做饭的。”茅真黄拍了拍这个小屁孩,语重心长的就是一句。
“那是一定的。”
看着眼前的赵蛋儿的信誓旦旦,茅真黄站起身子对着近在咫尺的瓜地,一声叹怅的道:“走!今天这个瓜你老子让你吃定了。”
翟老六跟他说过,人就要有目标,别管能不能实现,但这起码是好的。
当年的茅真黄根本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他才懂那老东西时长挂在嘴皮子上的这句磨叨。
而在走一次的世的茅真黄更理解了一句话,那就是别去摧毁一个人的目标,那种事情发生的后果,与杀了他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也许就是赵蛋儿在上一世为何会死在京城里的原因。
三条恶犬看守的香瓜地,想一想具知道这香瓜有多难偷,但赵蛋儿成功了!
看着他小身板里抱着的三颗有点未熟的大香瓜,茅真黄跌坐在水渠上龇牙咧嘴的对着这个便宜儿子一顿傻笑。
瓜上面的细微绒毛,茅真黄就知道这瓜定是未熟的,在冲着这便宜儿子笑的同时,而他也在想一个问题。
被三只恶狗咬了三口,流着血的伤口最后换来三颗生瓜到底值不值!
值不值不知道,但看着赵蛋儿笑嘻嘻的递给他一个生瓜,自己抱起一个开啃的时候,茅真黄发现腿上的伤口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疼。
狗肉是不可能吃上了,以为仗着一条棍子,凭着一身刀法怎么也能挑死一只回家吃狗肉,但谁想........
不过赵蛋儿给他偷过来的香瓜亦足以弥补没有狗肉的遗憾。
即使手上的瓜一点也不甜,甚至还带着一点青涩的微苦!
伴着斜阳看着满足的赵蛋儿,茅真黄又认认真真的审视了一遍这个世界,水稻田谷绿油油一片,草木青青蝉声阵阵,赶山贩卖私盐的依旧是成群结队,还是那个世界,但这个世间只有他自己知道,第一世的茅真黄与第二世的茅真黄不一样了。
而不一样的后果就是——
茅真黄选了迥异于上一世的一条路!
第二日晨起悍三娘的镯子依然在她手上套着,而茅真黄的肩膀上多两个破桌子,手上多了一个破茶壶,跟在他屁股后头的赵蛋儿手上拿着全家的破陶碗。
依旧是那座山,依旧是那处地方,也依旧是那群贩私盐的商队。
但这次没有张老栓,也没有拿着刀子在稻田里拔草的一堆壮汉,有的只是一个朗声读书的小小孩童,还有一个在旁侧等着顾客上门的茅真黄。
没有钱去买奢侈的茶叶,他卖的茶水当中只有一把野菊花。
但第一天的收入不错,三百文铜钱!
第二日,依旧是三百文,第四日,还是三百文........
七日!
茅真黄终于凑够了一条腊猪腿的两贯钱。
虽然与他答应悍三娘的三日时间出入时间有点大,但悍三娘并没有对茅真黄多一丝的责怪,也没有对他任何的谩骂,更别说拿着短扫把一顿的抽,倒是在他出去摆茶摊的时候,一人上山采了半筐的野菊花回来晾晒,而茅真黄甚至从对方瞥向他的眼神 之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一天三百文,不算多,但对于一个村里以租地种为生的三口之家来说也绝不是少。
交够了赵蛋儿的束脩,悍三娘悄然的发现自家的日子似乎并不用每日去喝粥了,一天两顿的饭食,甚至有一顿可以是干的,而这个时间不过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而茅真黄的茶水摊也在扩大,两三个月的时间后也早已不是那个三两张破桌子,一壶野菊茶简陋铺子。
一处长长的茅草板房,桌子足有十几个那么多,茶除了野菊茶之外,更是多真正的茶可选。
三个月的时间,悍三娘发现自己每日除了照顾茶水摊子之外,忙的连去山上采野菊的时间都没有,而从茶水摊上解脱开来的茅真黄又多了一项技能。
钉马掌!
虽说手上的活计不如村子里那个真正的煽户,但胜在这条路上会此活计的就他一个,每日为家庭平添百文的收入还是有的。
而看着在认真给一只脾性有点烈的马钉马掌的茅真黄,悍三娘的嘴角莫名的翘起一丝微笑。
虽然每天有点累,但她知道,此时的一切是她想要的,也是曾经不敢奢望的东西。
一年!
茅真黄终于将自家一下雨就漏雨的破房子换成了青瓦房,而这处茶水摊位也在无了悍三娘的身影,只有一个瘦弱的茅真黄身影,外加村里那个职业钉马掌的煽户王瘸子。
也是在这一年,让悍三娘更加高兴的是他儿子赵蛋儿以六岁之龄,成为县里有科举以来最小的童生。
而这天的茅真黄,在家人不解的状态下对着高天足足狂笑了一个时辰之久!
还好第二日,茅真黄依旧去看守茶水摊位,才打消了悍三娘带他去城里问医的担忧。
全村的人都以为茅真黄是为赵蛋儿的出息而差点发了失心疯,但这个世间也只有他知道自己为何对着高天狂笑不止。
夫富贵不欲为贫贱,贫贱自至;贫贱不求为富贵,富贵自得也。
春夏囚死,秋冬王相,非能为之也;日朝出而暮入,非求之也。
天道自然!
这才是这篇《命禄》的精髓,也是华阳天宗要告诉他的东西。
很简单的四个字,而作为一名修士的茅真黄,用了两世才终于理解。
而这,就是华阳天宗正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