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耘最近忙极了。
一是筹备自己和馥皊公主的婚礼。虽然华冲已经来到圣都,而且具体事宜都是由庞大的华氏家族来筹备操办,华耘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但他需要周旋于窦昭仪母家一族的各种各样的远近亲谊之间,还要周旋于各色逄氏宗室之间,这比筹备婚礼还要费神 费力。
二是要帮助筹备妫水郡王逄简和融湫的婚礼。逄简是皇子,一应礼仪和用度、铺排自然有成法在,宗正、太常等九卿衙门,也都各有人负责,有的负责宗室之事,有的负责礼仪之事,有的负责护卫之事。这一边儿不需要华耘费心思 。需要华耘费心的是融湫这一边。融铸新近升任执金吾,圣都里的事务无限庞杂,事无巨细都要由他来决断,每日里忙的都不能回家,融夫人虽然干练通达,但无奈她离开圣都的日子太久了,手底下的人手又少,所以做起事情来总是捉襟见肘、不能称心如意。华耘发现后,主动请缨,以“为义父、母亲分忧”的名头,以融铸夫妇义子、融湫义兄的身份,承担起融家这一边的筹办事宜。华耘之父华冲则更是豪迈,将华氏商队筹备华耘婚礼的人员分出去一半,由华耘亲自调度,协助融夫人张罗融湫出嫁事宜。另外,逄简婚礼当天,完成大婚典仪之后,就要带着新王妃离开皇宫,住到单独为其修建的圣都妫水郡王王府里去,所以华耘还要兼顾打点新王府的事情。华耘对自己婚礼的细节几乎毫不知晓,对于融湫出嫁的各种环节倒是了如指掌。逄图攸和雒皇后甚感欣慰,屡屡嘉奖。
三是要应酬圣都里来贺喜的少年勋贵。华耘获封裕国公,成为举国仅有的两名公爵之一,使得华氏一跃而成为高贵无比的豪门贵族,因此来华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那些当朝的王公大臣,自有华冲应酬迎送。而那些王公大臣、外郡郡守家的贵公子们更是数不胜数,平时他们就与性格开朗幽默的华耘相与的极好,现在华耘骤升为公爵、又要马上迎娶当今陛下唯一的公主,显贵的迹象已经无法掩饰了,因此,无论是出于私情、还是出于实用的攀附目的,前来贺喜的少年勋贵都极多,氛围也极友好热烈,这些少年勋贵们,自然只能由华耘和华耧俩兄弟来迎候。这就又给华耘加了一份辛苦。
四是云娙娥生产事宜。这是华耘真正担心的事情。云娙娥的产期临近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华冲做了一系列布置。先是以云娙娥身体不适、需要琉川土法护理为由,安排了几个华冲自己最为亲近的侍女到云娙娥身边侍奉,然后又派出几个自己所控制的稳婆到云娙娥身边待产;最难的一点是安顿隆驰大长老,因为隆驰大长老绝无可能、也绝无任何理由可以进入深宫,因此也就无法操作使用绿蕊丹槿宿根,为此,华冲亲自出面,请隆驰大长老将绿蕊丹槿转性之法传授给华耘,因为华耘的本职就是护卫英露宫和云娙娥,因此出入宫禁十分方便。但隆驰大长老却严词拒绝,声称这是严禁外传之木神 教秘法,绝不能外泄,否则将受到里前代大长老的神 谴。最终,华冲下了大本钱,允诺给隆驰大长老本人三百万金的巨额赏金。三百万金,意味着隆驰大长老自此成为富可敌国的巨富,隆驰大长老和他的子孙们,数十代均可安享富贵了。这才使得隆驰大长老怦然心动,秘密将绿蕊丹槿转性之法传授给了华耘。与此同时,少府丞管遄日夜不停的守护在英露宫,照顾的极其细密严谨,唯恐出现任何意外。因此,必须让管遄在云娙娥生产之时适当远离寝宫,否则华耘就绝无可能使用绿蕊丹槿来转性。当然,还有凌姬和蝶姬,这两位琉川舞姬是云娙娥最信赖的姐妹,为了照顾云娙娥,凌姬和蝶姬已经日日夜夜不离云娙娥左右了,任何汤水吃食,凌姬和蝶姬都要亲自尝过、确保无毒之后,才能呈送云娙娥食用。因此,如何将这两个人疏解开,也要大费周折。这一切,因为都要发生在宫里,所以都由华耘亲自来操办。
在紧张的忙碌中,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婚礼的日子。那是冬至的头一天。
圣都里的冬天,十分寒冷。但这一天,却是风和日丽,出奇的暖和。
逄图攸昨夜仍旧宿在英露宫。早上起床的时候,听到云娙娥和凌姬、蝶姐在外边小声说话,于是道:“云姬,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么开心?”
云姬和凌姬、蝶姬走进来,共同侍奉逄图攸起床更衣。逄图攸道:“云姬,你就不要动手了,让凌姬、蝶姬来好了。”
云姬点点头,笑着去取逄图攸喜欢喝的晨茶。
逄图攸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云姬道:“陛下,今日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呢。一会您出去瞧瞧,暖和的就跟开了春似的。”
逄图攸转眼看了看窗外,道:“太阳倒是挺好的。暖和么?”
云姬道:“暖和极了。妾都出去走了一小圈了。”
逄图攸道:“这么冷的天儿,你可要小心点。”
云姬道:“不妨事的。管遄大人一直就在旁边跟着。他也说无妨,还说临产前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而且,妾的身子热的很呢,一点也不觉得冷。大氅披在身上都觉得热,要不是管遄大人不让妾脱掉,妾早就脱掉了。”
逄图攸道:“你身子热,说明阳气重。阳气重,说明腹中肯定是个龙子。”
云姬道:“管遄大人也这么说呢。”看着逄图攸饮了一小口茶,又道:“不过,妾觉得,是个小公主也挺好的。皇子们都太辛苦了,小时候要进学、习武、修礼仪,长大了就要一个人到外郡去,一年也见不了一面。要是生个小公主,那就不同了。就跟馥皊公主似的,那可真是好啊。小时候自由自在的,长大了、出嫁了也是在圣都里,天天陪在咱们身边,不是也挺好的么,陛下?”
逄图攸穿好衣服,拉着云姬走过去,进早膳,边吃边说:“你这话是不错。我何尝不愿意咱们的孩儿留在咱们自己身边呢。可是,我们不是寻常百姓家的父母亲,甚至也不是寻常王公贵戚宗室家的父母亲,我们是天家,是皇帝、后妃,所以,我们生的孩儿,也就不单单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儿了。而且,你这一胎,与寻常后妃们怀的孩儿又大为不同。于公于私,这一胎,生个龙子都是最好的,甚至是必须的。你懂么?”
云姬点点头,道:“妾知道一点儿。”
逄图攸亲自帮云姬夹了一块松子酥,道:“这是华耘专门从迦南给我们带回来的迦南厨子做的松子酥,和宫里做的不是一个味儿,你尝尝。”
逄图攸是真心疼爱云姬,日常起居饮食种种细节,逄图攸总能想到云姬,这在其他女子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雒皇后就曾说过:“陛下历来对女子十分体贴,但从未像对云姬这般样子。”云姬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但慢慢也就甘之如饴、视之为自然、泰然受之了。云姬的表现越是自然,逄图攸就越觉得舒心欢喜。在逄图攸看来,只有到英露宫里来,和云姬在一起,自己才活得像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子和人,在其他地方,他只是皇帝而已。云姬接过松子酥,也没有谢恩,只是淡淡的说:“陛下,您也多吃一点东西。”
逄图攸拍拍云姬的小手,道:“以前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大照立国之后,先帝与我再未诞下龙子,朝廷里、外郡里,还有民间百姓里,都在拿这件事情说事,都说这是因为先帝得位不正导致逄氏自此绝嗣,现在很多人都在说大照国祚不可能长久。所以,于公,我需要这一胎是个龙子,有了这个龙子,一切谣言就化为乌有了。只要你能替我生下个龙子,我立即封你为昭仪,位在窦昭仪前,形同副后!”
云姬道:“陛下给妾的宠爱已经够多了。妾对现在的地位心满意足。”
逄图攸没有接云姬的话,而是停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握起云姬的手,道:“于私呢,你自己也需要一个儿子。你刚到宫里来,宫里的事,皇家的事,你还不甚明了。我跟你说啊,有一个儿子,你在所有的后妃里就立得住;如果只是一个公主,你就会低人一等。”
云姬哎了一声。
逄图攸道:“不高兴了?”
云姬轻轻摇摇头,道:“妾只是觉得,生个儿子也有生儿子的烦恼,我看那些嫔妃姐姐们,互相之间斗的就跟什么似的,实在是没有意思 。”云姬抚着大肚子,轻轻站起来,靠到逄图攸身上,道:“妾虽然愚钝,但知道那些嫔妃姐姐和郡王们都在追求什么。妾不想追求那些东西,也不想肚子里的皇子长大了去追求那些东西。妾只想我们娘俩能够天天跟在陛下身边,侍奉陛下,像个寻常人家那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逄图攸听了很高兴,动情的说:“真的么,云姬?”
云姬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妾自小就是没有家的人,知道没有家的苦楚。自从跟了陛下,妾才有了第一个家,知道了什么是安稳。这是陛下赐给妾的。妾希望永远陪在陛下身边,也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够永远陪在陛下身边,咱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好吗,陛下?”
逄图攸嘟囔着:“咱们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云姬,从未有人跟我说过这么暖心的话。我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感到什么是‘一家人’。”
云姬紧紧靠在逄图攸的身上。逄图攸觉得云姬的身体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