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垫船居然就停在环形建筑的正门前,但参加拍卖会的贵宾们都没有意识到,因为它被防雨布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又盖了两米厚的雪。
不是那种轻便的小船,而是轻型的全浮式登陆舰,看一眼仪表盘就知道是苏联时期的产品,粗犷彪悍,锈迹斑斑。
但当老布宁用力扳下点火阀的时候,这艘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董立刻发出高亢的吼声,两部强大的空气螺旋桨旋转起来,强劲的气流把二十米以内的积雪完全吹飞,形成了两道翻飞的雪龙。鼓风机制造的高压空气进入船底空腔的气室,船身缓缓地升起,稳稳地悬浮在气垫上。这时环形建筑有个气象预报员,去一个小镇上采访土拨鼠出洞的典礼,那个典礼会预言冬天还要持续多久。可他走进了一个死循环,永远在土拨鼠钻出地洞的那天早晨醒来,面对一模一样的小镇,镇子上只有他有昨天的记忆,对其他人来说都是崭新的一天,唯有他知道那是个死循环,冬天永远都不会结束。他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没法打破那个循环。他可以随便爱任何人或者恨任何人,干坏事或者干好事,变着法儿杀死自己,但第二天早晨一切都会重置,一切都毫无意义。”
楚子航沉默了好一会儿,“师兄是在讲哲学么?”
“我懂个屁的哲学,”路明非耸耸肩,“只是觉得可能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自己也没有意义。”
楚子航沉思 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路明非被这家伙搞得有点没脾气。他的情绪低落,原本是指着这个二愣子师兄鼓励自己两句,可看起来反倒是他把楚子航给说服了。
“你不觉得沮丧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我们杀掉一个亚历山大·布宁,还会有新的亚历山大·布宁,只要那些什么世界暗面的家伙还在,总会有人去给他们当走狗。人类就是这种贪心的狗屁玩意儿!我们无论做多少事都没法改变这一点的!”
“那就去世界的暗面,把那些家伙也杀掉。”楚子航缓缓地说。
“喂喂喂!请你说话有点逻辑行不行?你刚才分明是同意我的,说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楚子航愣了一下,从毡毯里探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我不太想有没有意义这回事,反正我想做的事,总会去做的。”
路明非倒是忘了,这位师兄看起来是那种高峻凌厉有如山峰的男子,事实上又二又八,基本是凭直觉行动的,而且身体的速度往往比脑子更快。
可心情没来由地轻松了许多。也是,纠结有个屁用,回想他这一路走来,满心都是纠结,可骂着脏话冲着布宁去的时候,也还是刀把在手就要砍他的爽气。
他轻微地拉动嘴角,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这次还是靠你才大逆转的,你的血对克里斯廷娜好像有毒性,她一吸你的血就被毒到了。我当时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楚子航打了个哈欠,神 情有点恍惚,“脑子里都是幻觉,感觉自己在打篮球。”
“打篮球?”路明非愣了一下。
“就在我们学校后操场,周围有铁丝围栏,晚上有灯光的那个球场。我一个人打全场,所有教学楼都黑着灯,就一个女生站在看台上看我打球。”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哪个女生啊?我认识的么?”
“没看清脸,感觉像个拉拉队长,我好像认识。我一进球她就帮我加油,可是我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楚子航扭头看向路明非,“你记得她么?”
路明非想了想,笑笑,“想起来了,那个拉拉队长嘛,你高中时候的女朋友。全校好多人追她的,不过十五岁的时候你们还不认识呢。”
楚子航愣了好一会儿,神 情有点奇怪,也不知是尴尬还是羞涩,“我不记得了,她……叫什么名字?”
“姓夏,夏什么来着,我也记不清了。”路明非皱着眉,略带不耐烦地摆摆手,“记不得就算了,反正后来你俩分了,不记得也好。她人特别渣,长得倒是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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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
今天抵达了摩尔曼斯克,这里已经是北冰洋了,孤单、湿润、宁静,特别喜欢。
现世中的列宁号破冰船就停在它的港口边,比我想的要小一些。有种亲切感,好像那是自己驾驶过的船。
计划把俄罗斯的采风旅行写成几篇随笔,本想发在这里,但发在这里会计算成小说的字数导致付费,最后还是决定发在公众号上,避免了付费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