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金涅兹沿着天花板爬行,天花板上布满坚固的聚乙烯管道。他刚刚重获新生,灼热的血一遍遍地冲刷他的血管,唤醒他全身的细胞,更新着他的五脏六腑。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尽管每一次都支付了堪称惨烈的代价,但重获新生的这一刻,还是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仿佛重新回到了1945年,那年他还是一名年轻的列兵,举着波波沙冲锋枪,在漫天飞机和漫天炮火的掩护下,冲进了柏林。

    在激烈的巷战中他轻盈又矫健,像是猴子,跳跃翻滚着,射出一颗颗致命的子弹。国会大厦就在前面,他从死去的旗手手中拔出了红旗扛在肩上。那是正义的铁拳,要砸碎希特勒的最后堡垒,那是苏维埃的阳光,要照亮新时代,他把红旗举到最高,带着战友们发动最后的冲锋。

    那种感觉可真是好极了,仿佛全世界都会为他让路,青春和热血是他不可摧毁的盾牌。

    跟那种感觉相比起来他有点嫌弃现在的自己,空有年轻人的状态,却是一个鬼祟的潜行者,心中不时涌动着对血的渴望。

    他不是想要吸食血液,纯粹只是想看到血从猎物身体里涌出来,像是大朵大朵的红花,感觉它们温热地在自己身上流淌,唯有这样才能宣泄那股血管中涌动的力量。

    那是血清的诱导,在新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种对血的渴望就会不时地冒出来。前一次新生的时候,他在莫斯科的街头游荡了好几个月,趁着夜色杀死酒醉的行人。

    女人的血更好,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令他更有捕猎的快感,但那个女服务生看起来有点奇怪。

    他没在第一时间动手,现在看来这个决定非常明智,这从那女孩敢于关闭电闸就能看出来。一个正常人,知道自己被危险的猎杀者盯住了后背,只会战栗着躲在有亮光的地方。

    地下室里的黑暗不同于黑夜,即使在最深的黑夜中奥金涅兹也能凭超级视觉看到模糊的影子,因为大气层总会从某个遥远的光源折射一点点光过来,就那么一点点,烛光的几百分之一,对奥金涅兹来说都够了。但任何光都无法进入这个幽深的地下室,超级视觉也没有用。那女孩脱掉了高跟鞋,否则行走的时候总会有一点点声音。

    那是个有经验的老手,很可能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苏联解体之后,那些间谍学校里培训女情报员的教官都失业了,布宁招募了其中最优秀的那些,为他培养美貌的利刃。这女孩应该就是布宁安插在服务生里的。

    但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该喝那半瓶伏特加,奥金涅兹的嗅觉足够他追踪那淡淡的酒味。

    伏特加是种味道很淡的酒,叛逆的孩子们总是偷喝这种酒,喝很多父母都很难闻出来,但在奥金涅兹的脑海里,那是一团再清晰不过的淡蓝色烟雾,它蒸腾着弥漫着,冲天而起。

    女孩沿着墙缓缓地移动,这个策略非常出色,至少能确保靠墙的一侧不会出现敌人。但她不会想到奥金涅兹新生之后很轻,力量却跟成年的小伙子相仿,能毫不费力地吊在天花板上。

    她还脱掉了裙子,这个举动很愚蠢,虽然能避免走动时布料摩擦发出声音,但地下室里的温度不高,不过多久她就会因为热量流失而行动迟缓。所以她应该会去某个暖风口那里加热身体,而她停下来的时候,就是奥金涅兹最好的机会,奥金涅兹舔着自己锋利的爪,想像这利爪掏出那颗心脏的一刻,快活得恨不得呻吟出声。

    唯一值得忌惮的是苏恩曦手中那支透明的匕首,被扎中应该不会好过,所以最好一击结束战斗。

    淡蓝色的烟雾停止了移动,果然是在一个出风口的正下方,奥金涅兹无声无息地抵达进攻位置,他最后一次深吸那美妙的酒精气息,甚至在其中感觉到了一丝美好的女人香。

    他肆无忌惮地尖叫起来,松手坠落,利爪垂直地下刺!

    利爪上传来的剧痛令他瞬间转为惨叫,他似乎刺中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而非女孩温软的身体,爪子骨折,连带小臂。

    下一刻,他的脑袋磕在水泥地上,强化过的骨骼虽然坚硬,但新生的皮肤却是脆弱的,磕得他头破血流。

    他刚刚一个虎跳起身,就被一只电筒照定,一只伏特加酒瓶横挥过来,在他脑门上粉碎。苏恩曦丢掉电筒,单膝压住奥金涅兹的后背,从背后抄出一根桌腿,劈头盖脸地暴打,恰似黑道少年挥舞他心爱的球棒。

    老家具用的都是好木头,连砸几十下都不带断的,倒是苏恩曦自己没力气了,她喘息着把奥金涅兹的双臂抓在身后,用一根宽皮带扣死,再来一根把两条腿也扣死,两名被杀的格鲁乌战士,正好两根皮带。

    奥金涅兹奋力地抬起头来,看见电筒的光束里,一双修长的小腿踩着芭蕾舞那样轻盈的步子远去了。

    怎么回事?这样的韵律感和节拍,叫人忍不住鼓掌喊bravo,可就在前一秒她还殴打自己,如同一个地道的俄国流氓。

    苏恩曦又转回来了,她其实是去捡手电筒——那也是她从格鲁乌士兵身上摸来的——照亮了那张狰狞却稚嫩的小脸,

    一巴掌狠狠地呼在奥金涅兹脸上,跟着一脚踹在他脸上把他踢翻,“跟老娘玩?你几年级?”苏恩曦满脸嫌弃。

    她根本没有喝酒。

    她是个酒场老混子,深通把酒藏在嘴里然后找机会吐掉这门学问。其实灯一黑她就小心地把酒吐在了自己的长裙上,所以她才要脱衣服。

    她捧着长裙,在黑暗里溜达了一会儿,悄悄地把裙子放在地板上,蹲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奥金涅兹就上当了。酒瓶、皮带、桌子腿一顿招呼,既然猜到对方单凭体能未必胜得过自己这个宅女,这顿打应该足够他跪地喊妈的。

    奥金涅兹大口地呕吐,脑袋里敲锣打鼓,晕得不行。苏恩曦把他拖到电闸旁,踩上高跟鞋,一脚踩在奥金涅兹的背上,摆弄了几下,恢复了供电。

    奥金涅兹终于得以看清这个女魔头的真面目了,苏恩曦把贴在脸颊和额头上的假皮贴撕了,清秀可人的脸蛋,一头森女系的直长发披散下来,怎么看都是那种要跟世界和解的文艺女青年,没想到下手那么狠毒。

    “女人!你会死的!不!生不如死!”奥金涅兹怒吼。

    “这话你可以留着跟格鲁乌部队说,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准备送你上法庭。”苏恩曦冷笑,拾起毛呢裙子遮蔽身体。

    “还真是个诱人的女人!把你撕碎的时候,我一定会兴奋地哆嗦!”奥金涅兹盯着身材曼妙的女孩,龇着带血的牙,说着最阴狠的话,只是刚刚新生,说话还有点奶声奶气。

    “看你妈看!回家看你妈去!”苏恩曦又是一脚踹脸,再用匕首挑起他的小脸,冷笑,“蠢货!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人?我知道摄入那种血清之后你的复原能力会变得很强,我就算在你身上戳几个洞你也能恢复,可我拿棍子把你头打烂行不行?我把匕首插到你脊椎缝里把脊髓切断行不行?没有枪也没关系,我还有手雷,想不想试试手雷在自己嘴里爆炸的感觉?怪物我见得多了,我敢保证你不是里面最难弄死的。”

    奥金涅兹舔着流到嘴边的血,大口地喘息,果然凭空洞的威胁是吓不到这个女孩的,他错估了对手。

    他自信,因为他是从尸山血河的战场上回来的,经验老道,单凭这份经验他就能轻松地格杀对方,即使用这具新生的身体。但他的对手比他更自信更老道,看她不过二十多岁,可说话做事根本就是个女魔头,盖世太保不过如此。

    “凭你一个人是逃不出去的,”奥金涅兹深吸一口气,“我们可以合作。”

    “你有什么价值?值得我跟你合作?”苏恩曦又赏了他一耳光。

    拷问这门学问她是跟酒德麻衣学的,拷问不是谈判,双方地位不对等,没有条件可谈。如果对方心理上还没屈服,就先揍了再说。

    “我杀了他们两个人,离开之前他们一定会找齐所有尸体,他们会派人回来,你躲不了多久。”奥金涅兹桀桀地笑着,一个小孩子发出这种笑声,说不清是恐怖还是搞笑,“凭你的战斗力,逃也没用,他们没准备留活口。”

    苏恩曦脸色微变,即使用上了“天演”,她还是没想出完美的撤离方案。

    入侵者人数众多,准备充分,这种时候她这种运筹帷幄的聪明妞没用,还不如某两个金牌打手。

    “我有这里的地图。”奥金涅兹又说,带着诱惑的语气,但有点像小男孩邀请小姑娘分享他的糖果。

    苏恩曦沉吟的工夫,奥金涅兹又桀桀地笑了起来,“我看你也不是布宁的人,你是谁?你也是来找那东西的么?”

    苏恩曦毫不犹豫地抬手又是一耳光,“什么东西?别给我说隐语!”

    奥金涅兹刚刚积攒起来的气场又被这记耳光打散了,他狂怒了一秒钟,却又收住了怒火,“血清的生产工厂,就在023号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