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穹窿山有朝一日我自会知晓。”
说到此处,白易行神 情渐渐萧索,声音也不知不觉低沉下来:“想来,太上师叔祖学究天人,明察万世,早就已经算到了今时今日……所以我想,那些药草说不定便与浣儿的哑病有关。”
五通先生唯一沉吟,捻动长须皱眉道:“可是羽茗将浣儿视若己出,不知会不会仅仅因为你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浣儿托付给你……”
话音未落,只听背后陡然传来一声清冷女声:“我同意!”
五通先生与白易行惊讶转身,只见一个绝色女冠在一位娇柔甜美得粉衣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五通先生喜笑颜开道:“羽茗,你怎么来了?”说着便抢上数步,一边向白羽茗手臂扶去一边不无埋怨道:“山罢,将泫然欲泣的少女轻轻拥进怀里,一边轻抚后背一边轻声在耳边说着什么。
却见浣儿猛得一哆嗦,突然把整个脑袋埋进师傅胸口,娇嗔着摇晃着肩头。
白羽茗则扭头望向一头雾水的白易行,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易行被看得只发毛,脚下轻挪几步,凑到五通先生身边,不动声色得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传音入密问道:“义父,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呢?”
五通先生抱臂皱眉道:“我也这么觉得,真是奇怪!”
白易行拼命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是啊是啊,义父你觉得哪里不对?”
五通先生用力捻动着唇底长须,轻声道:“以前我一直觉得羽茗穿黑色道袍的时候最好看,今天这么一打量,发现她穿白色道袍竟然也很好看!所以,到底是她穿黑色最好看,还是穿白色最好看呢?”
“……”
“小子,你觉得呢?”
“……”
“为父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我觉得,白仙子可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妙啊,小子,你这句话真得是说进了为父的心坎里!”
“……”
半晌,白羽茗将浣儿从怀中轻轻推开,扭头朝白易行扫了一眼,示意他过来。
白易行连忙迈开小碎步,躬身向前,方才走出两步,就被实在看不过眼的五通先生兜屁股一脚几乎踹翻:“好好走路!”
白易行慌忙站直身子,两大步跨到白羽茗面前,恭敬道:“白仙子?”
白羽茗点头道:“我与浣儿商量过了,华山之行宜早不宜迟,所以你们最好明天一早就走。”
白易行一愣:“这么急?”
白羽茗皱眉道:“多拖一日,给浣儿治疗哑疾一事不就多耽搁一日?”
白易行立马正色点头道:“是,我们明日就出发!”
白羽茗满意得扬了扬下巴,然后将浣儿往白易行身边推了推,道:“由此去往华山不下数千里,不仅路途遥远,其间也多穷山恶水,你们俩自己商量商量需要采办些什么物事,然后列成清单给我……我再去找五通。”
说着悄悄睇了一眼呆立一旁,百无聊赖得拿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勾画的五通先生,猛得抬高音量道:“山不出的麻痒难受,双臂一张便想将少女拥入怀中,轻怜密爱。
就在此时,身后密林之中突然响起一声绝望的惨嚎,旖念丛生得少年少女骤然回神 ,两人面上红潮未退,惊讶得对视了一眼。
浣儿牵起白易行的手,匆匆在其手掌写道:“正慈大师!”
白易行神 情骤紧,豁然站起,急声道:“正慈大师佛法高深,仅是一具罗汉金身便是我义父也无法强行破开,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将他逼成这般模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雄魁无比的身影……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嚎传来,这次却比之前那次离得更近。
白易行心头剧跳,额头冷汗涔涔流下,突然伸手将浣儿拉起护在身后,念力四散,全神 戒备。
浣儿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那一声声尖利的惨啸直钻心底,让她只是听着便情不自禁得瑟瑟发抖。
她伸出手指在白易行后背上轻轻勾画,白易行稍一凝神 ,便知她写的是:正慈大师有难,我们速速呼叫师傅与五通先生前来帮手
白易行惨然摇头道:“来不及啦!”念力扫处,已然察觉出两人正一前一后狂奔而来,距离自己二人只在数十丈之外。
白易行伸手挽住浣儿微微颤抖的纤细胳膊,轻声道:“待会儿,我帮正慈大师拦住敌人,你速速下山去找我义父。”
浣儿紧咬牙关,死死拽住白易行的胳膊,眼角泪花不断沁出。
白易行狠下心肠,猛得拽断衣袖,脚下一点,丹田之内炫光爆起,身形如龙,转眼间便闪到大路中央,冲着当头撞来的金色虹光高声喝道:“正慈大师休急,白易行前来相助!”
说罢,天元道心微微一动,真气如涛涛大河瞬间涌入双臂,化作两道炫目的拳罡绕过第汹汹冲开的第一道虹光向后击去。
“啊!白公子,你来得正好,且帮我挡上一挡!……咦,你这是干嘛?”
原本已与白易行擦肩而过的正慈猛然后撤,伸出手臂在他肩上一拖一带便将拳罡打偏。
白易行身不由己得后撤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匆忙跑来的浣儿伸手搀起。
于此同时一道黑光狂飙而至,直扑正慈。
“啊!”正慈随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白易行气沉丹田,真气瞬息流转九关十八隘,大吼道:“正慈大师,我来救你……”
话音未落,却见尘土散尽,正慈大师好端端的站着,脚下露出一个瘦削身影。
白易行与浣儿目瞪口呆。
“饕餮神 将?”白易行不敢置信得看着那个死死抱着正慈大师的双腿一动不动得布衣老汉,一时间不知自己这一拳到底还该出不该出。
正慈仰天惨啸,带着哭腔道:“老混蛋,老先生,老祖宗,你是得了什么失心疯非要做我徒弟?”
饕餮神 将蜷缩在地,双臂紧紧箍住正慈的双腿大声道:“大师佛法高深,又是当世佛门第一罗汉,除了你我再想不到其他人能帮我祛除心中魔祟!”
正慈想要狠狠跺脚,却发现双腿如被铁铸,当真是一动也不能动,只好哭丧着脸道:“什么佛门第一罗汉,都是假的,佛门第一懒汉才是真的!饕餮先生,你心属佛门是好事,可也没必要死盯着老衲一人对不对?你看大相国寺的长恩法师,白马寺的度难禅师,还有藏传佛教的密勒巴日尊者……哪一位都是得道高僧,只要你看中了谁大可与我说,我这就立马修书一封为你引荐,他们谁不同意收你为徒,我正慈就亲自去他们禅房里大闹个几天几夜,一直闹到他们收你为止……如何?”
饕餮依旧死不撒手,大声道:“我谁都没看中,就看中大师你了,今天你若不收我为徒,我便死不撒手!”
正慈双手怀抱胸前,长眉拧做一团,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才从两人对话中搞清楚可事情经过的白易行与浣儿顿时忍俊不禁,相顾大笑起来。
正慈哭丧着脸道:“你这两个小娃当真忒没良心,在这当口不想着帮老衲脱困也就罢了,竟然还拿老衲取乐!”
白易行摇摇头,正色道:“大师,若是我们有办法帮你脱困呢?”
正慈脸上喜色浮动,大声道:“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白易行微笑道:“大师于我恩重如山,我几辈子都报答不尽又怎敢向大师索要报酬,只是这主意是浣儿想出来的,我可不能独占其功!”
说罢悄悄捏了捏浣儿手腕,示意她不要动作,接着大步走到饕餮身旁蹲下,轻声道:“怨一劫,恩一劫,恩怨相结何时解?”
饕餮身体一颤,抱着正慈双腿的手臂微微松懈。
正慈大喜,冲着白易行悄悄竖起大拇指。
白易行笑而不语,接着道:“风一程,雨一程,风雨兼程何时停?”
饕餮双目紧闭,有一点浊泪流下腮边。
白易行轻叹一声,似乎言语中也触动了自己的心事,语调也随之变得微微艰涩起来:“饕餮神 将,你既然一心向佛,又岂不知首先便要斩断我执?你执念未消,哪怕佛法浩大无比,佛经卷帙浩繁又怎能让你真正的消除心魔?”
饕餮哽咽道:“我如今心灰意冷,只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你怎么还能说我没有斩断我执?”
白易行指了指饕餮怀抱正慈双腿的手臂,道:“正慈大师不是你的救命稻草,求佛先求己,欲度先自度!”
饕餮嘴角抽搐,两行浊泪汹涌而出,突然裂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正慈长眉低垂,半晌轻叹一声道:“饕餮神 将,按道理你尘心不静,戾气未消,老衲不该为你剃度,但我佛门禅宗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正慈捻动长须,缓声道:“所以,等哪天你感觉自己真的已经放下我执,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屠刀,就来大慈恩寺找我……我收你为徒!”
饕餮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道:“谢过大师,谢过大师……”
不知何时浣儿已经走到了白易行身畔,轻轻挽住了他的衣袖。
白易行扭头望向浣儿被泪花打湿的睫毛,心底也是情不自禁也闪过一丝恻然。
他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两人悄悄转身相偕下山。
阳光轻洒,将两人身影慢慢拉长,身后的山风裹挟着隐约哭声与阵阵佛唱从耳边呼啸而过。
那是正慈大师在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