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有如幼儿哭嚎,整条大峡谷沿线,除了冰冷空气的流动声,便只余下不远处同样身处防御道上值夜的士兵们不时传来的一两句谈话声,以及身后帐篷前柴火的噼啪作响。
真是久违的安静。
尸鬼连续数周的夜间骚扰前天停了——不是因为没效果,而是因为随着毁林进度的推进(鱼梁木被尸鬼摧毁,而其余树木则被守军以野火焚烧),树林本身的隐蔽作用已经越发薄弱:整条大峡谷,北坡以及南坡靠近谷底的鱼梁木林已经被连根带干清理一空,乳河两岸如今光光秃秃,只剩下紧贴守夜人沿线山道的稀疏鱼梁木得以幸存。
这最后一批鱼梁木,对寒神 之力渗透的阻挡效果已经弱到几近于无,位置却近到,在冰峡港点燃烽火时,大峡谷沿线守军该如何反应!
轻微的骚乱如波浪般瞬间从西向东传遍整条峡谷防线,惊醒了不少已经换下班本该休息的士兵,但各处守军最终还是严格执行了既定预案,并未擅离职守做出违规应对,峡谷望指挥官也迅速派人向整条峡谷奔走传令,再次重复声明“一切以预案为最高准则”——指挥部相信:冰峡港有足够的能力以解决自身遇到的问题……反之,如果连千余守军都摆平不了的问题,无论怎样从峡谷抽取兵力支援,都不可能做到“在调走兵力的同时依旧确保防线足够强度”的。
传令员的命令让斯林姆安心下来,他回过头,不再继续看西面的烽火而是重新盯住黑暗的峡谷底。一股忽然强烈了几分的冷风吹过后,有一片湿湿的、冰冰的小东西掉在鼻子上,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并不惊讶地发现:又下雪了。
好消息是,积雪为环境增加的亮度能让侦查和放哨降低难度,而坏消息是:堆在防御山道上的雪天亮就得有人去清,而这活,守夜人军团内可没有“保洁”这一独立部门另外负责,全得由各段守军自行处理。
唉,明天又有的忙了。
斯林姆叹了口气,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比鼻中所出大数倍的白雾,然后,号角声突兀地响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声在峡谷中来回反射,传遍全线,渐渐变得微弱而遥远,却毋庸置疑绝非错觉。守夜人已经摒弃了一二三声号角的区别,尤其以峡谷沿线为甚:此地守军可绝不会下到峡谷底部去巡逻,这意味着——只要号角响起,就只有一种可能。
敌袭!
他迅速地向东西两个方向观察,以确定亮起烽火的不是相邻的防御段:影子塔作为西线最高指挥部,早已将峡谷防线按长度和地形划分成了近一百段,按地形险要程度,每段由一队二十到五十人不等的守军负责,中点的临时要塞“峡谷望”略多。按照预案——若遭受袭击的是相邻防御段,则紧邻的防御段有义务在确保自身防区无虞的情况下,分出帮手支援,帮助遇袭段的守军坚持到预备队到来。
虽是慌乱一瞥,但目标倒是一眼就找到了:很好,亮起烽火的地方在好几里之外,不可能是相邻防御段!
……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几个反应最快的同队士兵已经穿好了确保自身冻不死的衣服冲出帐篷,在队长的带领下向着悬崖边冲过来。
“什么情况?”
“东面至少三里外,不是我们的相邻段!”斯林姆大声地汇报。
“我问的是‘什么情况’,不是‘哪里遇袭’!你乐呵呵地告诉我不是相邻段是什么回答?”小队指挥官厉声呵斥道,“听到号角声,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确认我们自己的防御段没有遇袭,然后才是判断它处是否需要支援,明白?”
“是……长官!”明明老老实实地值着夜,连瞌睡都没有打,却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批,斯林姆顿时有些委屈,但军法如山不敢顶撞上级,只好规规矩矩地答应一声,按平日里接受的训练——从旁边火盆架上取下一支燃得正旺的火把,用力一抛扔进了峡谷里。
队长呵斥值夜的年轻人,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按训练要求来应对号声而生气,但更多的倒是被年轻人那句“不是我们相邻段”里包含的幸灾乐祸所惹恼,有心想要训他一番。
然而,随着火把划破黑暗落入深深的峡谷中,微弱光亮在积雪的反射下略微照亮方圆十几米范围,连他这个长官都没料到的场面映入他们眼帘:峡谷底的乳河冰面上,正有一片像洪流一样的黑影涌过南北分界线,向着防线所处的南面山坡涌来……回荡在峡谷中的凄厉号声在一定程度上反倒暂时掩盖了它们发出的声音,以至于值夜的好几名士兵没一个在第一时间发现。
火把落入黑潮,瞬间像沉进水里一样消失不见……饶是自诩老兵的小队长也险些被吓尿了。
“光之王在上……”小队指挥官窒息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斯林姆,立刻去点燃烽火!纳哈特,带你兄弟去把野火开箱搬出来!格温,去把帐篷里还在磨磨蹭蹭的人全叫过来,然后把龙晶武器全带上。小伙子们,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了!”
整段的士兵都被叫起,满箱满箱的战备也被打开防潮防爆的包装搬到了悬崖边上来,防御战瞬间打响,一团团绿焰迅速在开始攀登悬崖的尸潮最前端爆开,一支支龙晶箭矢也像不要钱一样泼洒而下……敌人来袭的势头虽吓人,但往好处想——至少守军这回不用担心:战备会像上次误报那样浪费了。
烽火也迅速被点燃,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谁也别想指望相邻段的士兵能来帮忙了。
一座又一座烽火台被点亮,峡谷沿线九十多个防御段,有八十多个在同一时间遭遇了尸鬼的进攻。预案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敌人并不是在哪一个点发起进攻,而是全线来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