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纲帝是想感谢一下陌上行的教导之恩,顺便解释一下之前的种种“误会”。然而,当年的陌上行,如今的纪水寒,却根本没兴趣跟乾纲帝说什么废话。不等他再说什么,却直接飞走了。乾纲帝想追上去,但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身后还有一大堆烂摊子,需要自己来善后。
纪水寒又回到了吴家寨子。
她想过换个地方继续生活,但却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刚刚成亲的吴昕,家里多了一张嘴,若是自己不帮帮他,怕是新婚头一年,媳妇就要饿跑了。
戈壁滩的秋天很短,持续不了两个月,就会入冬。寒冷的冬天,狩猎会变得愈发艰难凶险。
去年的冬天,纪水寒这般修为,都差点儿折在这茫茫戈壁滩上。冬天的戈壁滩,特别是下了一场雪之后的戈壁滩上,会有一种极为诡异的浑身雪白的凶兽出现。这东西无声无息,躲在雪中,甚至还看不真切。作为器灵,对灵力异动极为敏感的纪水寒,去年就直接一脚踩在了那凶兽嘴边。若非自己反应还算迅速,一只脚大概就要直接被那孽畜咬断了。
所以,在入冬之前,一定要勤快一些,多储备一些食物,免得冬天会饿死。当然,在入冬之前,所有的食物,都会经过一轮涨价。不过,若是因为这样就疯狂赚钱,甚至把自己的储备食物都卖出去,那到了冬天,可能赚来的钱,都要赔出去来充饥……
还有许多经验,都是吴昕告诉纪水寒的。
纪水寒一样都没有忘记,即便她其实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
如同许多戈壁滩上的人家一样,纪水寒也在自己的院子里修了一个地窖,用来存储食物。地窖里面,更要撒上一些蚁粉,防止被冬蚁偷吃了。
一切准备就绪,吴家寨子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大,不大的工夫,就把整个戈壁覆盖。戈壁成了雪原,一片刺眼的白茫茫。
连着下了三天之后,寨子里的人便开始行动起来。不仅要各扫门前雪,还要把寨子里的道路清理出来。雪不能随意的丢出去,要存储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冬天的时候,寨子里的湖泊会彻底冻结实了,也不要指望地下井能打出水来。所以,雪很重要。
“食物存够了吗?”吴昕提了一步马,马过河,卡住了纪水寒的相眼。
纪水寒提炮来赶,口中说道,“多的吃不完,你要不要?”
“不了,已经占了你不少便宜了。”吴昕捏着下巴,思 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纪水寒教给他的这种象棋,他一直都无法精通起来。每次下棋,都会被纪水寒杀的血头血脸。
“嘁,跟我客气什么。”纪水寒笑了笑,又道,“说起来,你这常常来找我,不怕媳妇吃醋啊。”
“没事儿。”吴昕随口应了一句,又苦笑一声,“无聊,找你下下棋,消磨消磨时间。”
纪水寒抬眼看看吴昕,问道,“这才成亲多久?就闹起来了?”
“没啊。”
“没有?没有怎么不在家陪媳妇?”
吴昕沉默了下来,拿起“车”,往前提。看到纪水寒炮打马头,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纪水寒已经胜券在握,却丢了棋子。“心不在焉的,没劲,不下了。”
吴昕笑笑,靠着椅子的靠背,转脸看看外面纷飞的大雪。“成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啊。”
纪水寒抿嘴笑问,“怎么?夫妻生活不和谐吗?”
吴昕斜了纪水寒一眼,道,“满脑子的龌龊。我就是觉得……唉,算了,跟你一个单身狗,也说不明白。”单身狗这个词,还是纪水寒教他的。
纪水寒叹一口气,正想劝劝吴昕,却忽然一怔,眉头微微蹙起,道,“行啦,别在这跟我瞎扯淡了。你是有媳妇的人了,再跟我传出点儿什么,就不好了。”
吴昕啐道,“我跟你能传出什么!我……”
“别废话了,赶紧滚吧。”纪水寒笑骂道,“我困了,要睡觉。”
“这才什么时辰!”
“我就是想睡了。你不走……是想一起睡吗?你知道的,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
吴昕哈哈一笑,起身,道,“你自己舒服吧。”说罢,转身顶着大雪走了。
纪水寒跟着出来,送走了吴昕,又把院门反锁了。
再回身,盯着厨房一侧,冷声道,“什么人!出来!”
一个身影,从厨房一侧闪身出来。
看到来人,纪水寒呆了一下,泪如泉涌。
“芍……芍药!”
芍药看着纪水寒,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
纪水寒的表情呆滞了一下,竟然反手取下了灭世弓,直接对着芍药。
芍药一愣,眉头蹙起。
纪水寒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芍药有些哭笑不得,“发什么神 经?”
纪水寒冷声一笑,道,“别装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什么人!不然……”说话间,纪水寒抓住了弓弦,随时准备拉弓。
芍药耷拉着脸皮,冷着脸问,“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哈!”纪水寒干笑一声,道,“知道你怎么露出破绽的吗?”
“愿闻其详。”
“你大概不知道,芍药……不会笑的。”
芍药呆了呆,看着纪水寒,冰冷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抿嘴笑笑,道,“那是五年前的芍药。”说罢,竟然根本无视了灭世弓,直接进了堂屋。
纪水寒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拉弓。但却也没有将灭世弓收起。小心翼翼的进了堂屋,看着四下里乱逛的芍药,纪水寒心下哀伤。她不认为眼前这人是芍药,但再次一睹芍药的音容,纪水寒还是百感交集。
“挺好,挺温馨的。”芍药赞了一句,回头看着纪水寒。
纪水寒哼了一声,道,“你到底是谁?是中原高手派你来的吗?卸磨杀驴!呵……真是好人性!”
芍药盯着纪水寒的眼睛,良久,哈哈一笑。微微闭眼,仰着脸,道,“那你看看,我是不是戴了什么人皮面具。”
纪水寒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小心的靠近芍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作为一个金丹高手,距离如此之近,又亲自检查了,纪水寒自然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自称芍药的女子,真的没有戴人皮面具,但是……
看起来,比五年前的芍药,毫无二致!
正是因为毫无二致,所以才更值得怀疑!
真灵,并不会永驻青春。五年过去了,芍药会变老!绝对不会像五年前那样。
纪水寒后退一步,看到芍药睁开眼看着自己,片刻,纪水寒道,“这些年来,你去哪了?”
芍药微微摇头,“以后你会知道的。”
纪水寒眉头一蹙,心中疑心更重。她本就生性多疑,芍药又规避了重要的问题,自然更让她疑虑重重。不过,略一沉吟,纪水寒又道,“还走吗?”
“不了。”芍药坐下来,又斜了纪水寒一眼,笑道,“在这陪着你,好吗?”
纪水寒心念一动,走过来,站在芍药面前,慢慢凑近,嘴唇几乎贴在芍药嘴唇上,嘴角扬起,“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想我啊?”
芍药脸色微红,看着近在咫尺的纪水寒,呼吸变得重了。脸上依旧带着笑,“想了。”
纪水寒伸出一只手,托起了芍药的下巴。“是想我这个人了呢?还是想我的技术了?”
芍药微微摇头,推开纪水寒,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这么无耻。不仅无耻,还有疑心病。你的技术怎么样,我又怎么会知道?不知道,自不会想念。”说罢,芍药起身,进了厨房。
纪水寒没有跟着进去。
她听到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消多时,便有菜香传出来。
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饭时。
纪水寒常常忘记吃饭,只有实在是太过无聊的时候,才猛然记起自己还没吃饭。于是便会在厨房里忙活一下,做上几个小菜,好好的吃一顿,仿佛打发时间一般。
把菜归置好了,芍药在一旁坐下,对纪水寒道,“吃饭吧。”
纪水寒抱着胳膊,没有动筷子。
芍药也不管她,兀自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刚才那男子,跟你关系很好啊。”
“一个普通朋友。”纪水寒道。
“这么多年了,你该找个男人嫁了的。”芍药道,“这里的人,都不了解你,男子也很漂亮,应该能找到合适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牧云杰告诉我的。”芍药道,“他还想把你送给他的剑给我,说你本就是为了炼制的。我没要。”
“为什么不要?”
“我有法宝了。”
“什么法宝?”
芍药没有回答纪水寒的问题,抬眼看看她,笑问,“你还是不相信我?”
“呵呵……”
芍药跟着笑笑,又问道,“这些年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怎么变成男子吧?”
“是。”
“为什么还是以女子之身活着?”芍药道,“你是习惯了这样的身份吗?”
纪水寒摇头,“我是担心自己会变成陌上行。”
“嗯,是啊,我也担心。”芍药笑道,“那就以女子身份活着好了。哦,对了。”芍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杜氏死了,牧云杰终于彻底结束了那段不死不活的婚姻。”
纪水寒眉头一蹙,问道,“怎么死的?”
“我杀的。”
“……”纪水寒一时无语。
“嫁给牧云杰吧。”芍药道,“你们挺合适的。”
纪水寒眯着眼睛看着芍药,阴森森的笑道,“我觉得我们俩更合适。”
芍药笑了一声,看着纪水寒,起身,走向卧室。
良久,芍药没有出来。
纪水寒心下好奇,进入卧室,看到了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的芍药。床头上,整齐堆放着她的衣物。
芍药闭着眼睛,红着脸,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吗?”
纪水寒手心里出了汗,心底蠢蠢欲动。
她不是芍药!
一定不是的!
真正的芍药,绝对不会这样!
不过……
何不将计就计呢?
……
雪终于停了。
冷冷清清的吴家寨子,又热闹起来。
人们开始清扫道路上的积雪。
必须要尽快干,免得再来一场大雪。到时候,整个寨子都要被雪掩埋了。
芍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穿起来。回头看到双手垫在脑袋下,正看着自己的纪水寒,芍药轻生一笑,道,“我要走了。”
纪水寒一愣,问道,“怎么?你不是说要留下来陪着我吗?”
芍药笑了笑,道,“我也想啊,但我必须要走了。”
“去哪?”
“我要去哪,不重要。你该去哪,才是关键。”
“呵,我又该去哪里?”
“去龙城吧。”芍药道,“我听闻,当年你为了找我,在龙城外找了三年。可你为什么就没想过。也许我从未离开龙城半步呢?”
纪水寒一愣神 。
芍药继续说道,“你大概更没有想过,你未必是赶巧了才会在龙城落脚。”
纪水寒起身,看着芍药,“你……你想说什么?”
“去龙城,你就明白了。”芍药说着,已经穿好了衣服,走过来,低下头,在纪水寒唇上亲了一口,笑着摸了摸纪水寒的脑袋,转身离开。
纪水寒呆了许久。
她搞不懂,这个自称芍药的女子,到底想说什么?她又是什么来头?只是把自己睡了,就拍拍屁股走了?龙城?那里有什么?跟自己有关吗?
纪水寒心里激灵了一下,快速穿好衣服,跑出去。
寨子里乱糟糟的,哪里还有芍药的踪影。
……
龙城。
龙城的地下,有一条地下河。
常年流水而过,形成了一处地下洞穴。
洞穴深处,一具白骨稳稳的坐在那里。白骨身后,有人以剑刻下了一句话:“蹉跎修行路,一剑归尘土!”
纪水寒又看了看那具白骨,眉头深锁。
再转眼,又看到角落里,还有一具白骨。
这具白骨,稍微娇小了一些。
看到白骨上的衣物,纪水寒心中骤然一紧。
这身衣服,是芍药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纪水寒却不会记错。
她强忍着心中哀伤,缓缓靠近,低头,却看到了那白骨的右手间,握着一物。
如同弹珠大小的一块翠玉。
这是修真时代常见的玉简,可以记录一些东西,甚至一些影像。
略一迟疑,纪水寒拿起那玉简,探出神 识查看。
……
戈壁滩。
吴家寨子。
吴昕推开纪水寒家里的院门,还没进来,就嚷嚷开了。“小寒?你回来了?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怎么总是锁着院门?”
没有人回应。
吴昕狐疑着进了屋,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一脸哀伤的纪水寒。
“小寒?你这……咋了咋了?”吴昕急了。“谁欺负你了?”
纪水寒抬眼看向吴昕,眼泪落下来,脸上却带着笑。“没什么,就是好累,想在自己家里休息一下。”
“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就算我帮不上忙。说出来,也会好受一些啊。”吴昕道。
纪水寒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才说道,“很久以前,陌上行自杀了,用追风剑自杀了,形神 俱灭!”
吴昕一头雾水,“陌上行?是你朋友吗?”
纪水寒不答,一边流泪,一边笑,“芍药死了,五年前就死了,死于陌上行之手!前几天,芍药来看我,我还以为她不是芍药。”
吴昕感觉纪水寒可能受了很大的刺激,竟然开始说胡话了。
纪水寒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道,“我要走了。”
吴昕一呆,问,“去哪?”
“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