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巨大旋涡笼罩,永无止境的午夜帝都,迎来了最最黑暗的时刻。
“轰——!”
巨大触手破开地表的赌场废墟,崩塌的瓦砾随地面裂开的缝隙下陷,冒出的滚滚烟尘很容易联想到火山喷发前一刻的景象。
下一秒,“岩浆”喷涌而出——被巨大触手卷带的腐尸魔们成千上万的爬出地面,像蜂拥的蚂蚁群,朝戈洛汶山丘的方向飞快爬动。
它们大多早已残缺不堪,甚至互相撕咬,扯拽,不顾一切的涌动甚至将挡在前面的“同胞”撕成碎裂的冰块,踏城碎片的同时也被身后一拥而上的“同伴”踩在脚下。
于此同时,破开地面的触手在夜空下舞动着,巨大的阴影倒影在地面上,犹如魔鬼的舞蹈。
“砰!”
伸出的巨大触手重重甩落,震起烟尘将涌动的魔物潮笼罩其中,数以千百计的腐尸魔被血肉堆砌的触手碾成碎片。
“轰——!”
轰鸣声仍在继续,巨大触手一根接着一根破开地面,卷带着成千上万的腐尸魔和被腐蚀异化的蠕虫鼠类一并从地面的陷坑中涌出,迅速占据了周围废墟的一切,然后涌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
十几根触手在灰蓝色旋涡下朝天抖动,然后接二连三的甩落,重重敲砸着地面。
“砰!砰!砰!砰!……”
烟尘中夹杂着战鼓般的声音,震动不止的地面在不住的哀鸣。
终于……
“轰————!!!!”
大地震动,整个赌场废墟土崩瓦解,在魔物潮中残留的断壁残垣成片成片的陷落,以伸出地面触手所画出的“圆环”,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流淌着血水和脓浆的邪神躯壳,从深坑中爬出地表。
它蠕动着,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骨头碎裂,血浆流淌的声响;同时触手和身躯不断的卷起地上同样在疯狂涌动着的腐尸魔,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而去。
类似的景象,远远不止帝都的赌场一处。
浴场、剧院,酒馆、旅舍、商铺、学院、楼房、集市、教堂、竞技场……戈洛汶山丘上幸存的猎魔人和守夜人们,震惊且恐慌不安的看着整个帝都正在发生的异状。
“我…这…这是梦吗?”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间会……”
呆愣的他们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咬紧牙关,或是浑身颤抖,或是拼命的摇头晃脑,甚至用武器划伤自己,拼命想要从梦中“醒来”……
望着数以百万计,千万计乃至更多的魔物潮和可能数都数不清的邪神躯壳,向戈洛汶山丘而来…没有一个人,拿起武器准备迎战。
面对注定的死亡,又有谁会鼓起勇气,做毫无意义的抵抗呢?
就连在埃博登之战时面对潮水般亚速尔精灵大军的卡尔·科林,此时也震惊到头脑空白,表情恍惚的看着这一切
“不,这不是梦,这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这就是末日…地狱…还有深渊的……”
“……真面目。”
…………………………
望着塞廖尔脸上的冷笑,洛伦的心沉到了最底。
就在此时,被“喑然之梦”所笼罩的黑暗渐渐散去,恢复了梦境世界的原貌——当然,是废墟版本的。
以洛伦的力量想要彻底斩断塞廖尔与外界的联系,根本不可能维持“完全体”的喑然之梦;以他现在的状态也就只能保留最关键的部分而已。
当然,这一点是倚靠艾茵的力量——那种同时结合了转化和轮回的特殊魔法,不是以他那匮乏的想象力能够完成的东西。
“我很好奇,这个可笑的戏法…洛伦·都灵…你还能维持多久?”黑十字狞笑
“一天?一小时?一刻钟?一分钟还是说…下一秒?”
“在这一切宣告结束之前,我可以给足你机会从我手中夺走九芒星圣杯,你可以尝试上千次,万次…你可以尽管试试看,能否用你赌上性命乃至世界存亡的风险,能否赢得这一丝的转机。”
黑十字缓缓扬起右手,漂浮在他掌心的九芒星圣杯中央散发着一缕残存的微光——那是竭尽所能的圣十字,最后的苟延残喘。
紧咬下唇的黑发巫师死死盯着圣杯,汗滴从额头划过面颊,在脚前滴落。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来啊,试试看啊,为什么不呢?”
笑容隐去,塞廖尔的表情阴沉
“这不就是你用一切换来的…结束这一切的机会吗?”
“所有的故事都有它的结尾,不论好或者坏;所有的目标都有完成的那一天,不论成功或者失败…我们所渴望的,不是胜利,荣耀,成功或者完美,我们渴望的……”
“是那一切结束之后…如释重负的…自由。”
沉重而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如钟鸣般敲砸在黑发巫师的心头。
洛伦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攥紧手中的长枪大剑。
“自由…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吗?”塞廖尔轻声叹息“对于那个没有出现在野狗村的‘洛伦’而言,世界存亡和延续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和流浪骑士一起生活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对我,也是一样——如果没有你,我那圆满的计划本应早已结束一切,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变数。”
“残酷的现实将你我变成了彼此的牢笼,只有一个被彻底抹去才能结束这可怕的延续,让一切结束,换来自由。”
“这是你我的命运,洛伦·都灵,你我之间…两个独立且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存在的…战争。”
幽冷的话语声,在脑海中回荡。
“不。”
表情凝重的洛伦,突然开口道。
“不?”
莫名其妙的回答,让塞廖尔挑起眉头“我不是在询问。”
“而这就是我的答复。”黑发巫师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出发点是错了——因为如果只有我们两个,那么至少它不能称之为战争。”
“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命运,更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们所有人的……”
“战争!”
……………………
“轰————!!!!”
冰裂般的咆哮在戈洛汶山丘下炸响,数以千万计的腐尸魔组成的洪水般的“魔物潮”,向山丘顶端用来。
“苍穹之翼——列阵!”
短暂的失神后,恢复意识的卡尔·科林立刻咆哮着向还在发呆的猎魔人们下令
“准备迎敌!”
黑色的洪水淹没山脚,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山顶蔓延。
听到身后的命令,猎魔人们纷纷拔出身上的佩剑和手弩、盾牌等武器,将皎光矛架在前排袍泽的肩膀上;同样面无表情的守夜人则站在两侧,或是充当“人墙”,或是掩护战阵的侧翼。
所有人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组成防御阵型,摆出准备死守的架势。
但这并非是因为他们训练有素,或者对卡尔·科林这名指挥官多么的忠心耿耿;恰恰相反,这仅存的几十号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们不是那些被忽悠两句就找不着北,以为靠士气和勇气就能战胜巨龙,除了不怕死什么也没有新兵;能活着站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守夜人与猎魔人中的顶尖精锐。
在看到全帝都的魔物潮向山丘涌来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死定了,无论做什么都死定了。
站在山丘顶端的他们,甚至连退路都已经被千万倍于他们的敌人封死;更没有人相信只要战斗到最后一刻,还能靠士气和信念赢得胜利。
当魔物潮涌上天穹宫的那一刻,就是脚下阵地失守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敌军靠近,准备接敌——!”
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卡尔·科林的表情仍旧一如既往的冷静。
“……如果要让我去做,我想做能为所有活人而战的人——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为了活人,为了活生生的人……”
“……告诉我战斗的原因和理由…哪怕不是全部的,给我选择的机会……”
“……我所求的,只有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脑海中回荡着曾经与洛伦大人谈判的画面——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为前途迷茫,不知为何而战为何而死,被发现是间谍的守夜人。
但现在,我知道了。
卡尔·科林眼神坚毅,
哪怕只有一瞬间,甚至连一瞬间的时间都没有,站在这里阻挡魔物潮的自己,也是在为了这个世界,为了所有的活人…为了给自己战斗理由洛伦大人…去战斗。
自己的死,是在被告知了一切真相和原因之后,亲手选择的道路。
自己的死,是有意义的!
“八百步——皎光矛,准备!”
“轰……轰……轰……”
怒吼的瞬间,耳畔响起了雷鸣;震耳欲聋的巨响将一切声音湮没,黑暗中无法看清战场的卡尔·科林,只能凭本能和经验判断敌人的位置。
黑十字…除了该死的魔物,还准备了闪电“招待”自己这些人吗?
真是被高看了啊。
“轰……轰……轰……”
沉闷的雷声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却又始终不停;深沉的黑夜,除了头顶的巨大旋涡之外也看不到任何的景色。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头顶的雷鸣与脚下冰裂般的咆哮声,越来越近。
“前排——架盾!”
卡尔·科林声嘶力竭吼着,夹杂在雷鸣与咆哮中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
但战士们依旧在机械的执行着命令,或者说看到下令时的本能反应;虽然面对数以万计的魔物潮,区区几十人的战士们也用不着分什么前排后排了。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鸣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最重要的是那声音听起来…好像还很熟悉。
嗯?
下意识的抬头向天空望去,卡尔·科林一脸的错愕。
虽然在出发前那位布兰登陛下曾经许诺过,一定会带着埃博登之战时的三头巨龙来援助他们,但现在听起来的这声音…绝对不像是三头巨龙能够发出的。
“难、难道说……”
“轰————————————!!!!”
震颤苍穹的龙吼,在戈洛汶山丘的上空炸响。
金红色的烈焰化作漫天火雨,在卡尔·科林的眼前从天而降。
早已麻木等死的猎魔人和守夜人们纷纷看向天空,望着那漫天降下的大火,还有在火光中倒映的…巨龙的影子。
不是一个,两个,三个……
而是…足足十几头!
银,蓝,红,黑,紫……布满天际的火光中,倒映着十数头大小不一巨龙在旋涡下盘旋的身影。
“黑翼遮蔽,暗无天日;
夏日惊雷,震耳欲聋……”
目瞪口呆的卡尔·科林死死盯着天空中的景象,颤抖的声音低吟着某个儿时记忆的歌谣。
不仅仅是他,所有的猎魔人与守夜人都早已目瞪口呆,完全看傻了眼。
没有人…在帝国十四世代数百年的历史之中,除了巨龙女王布伦希尔德以外没有人…曾经亲眼看到那么多的巨龙,出现在同一片战场上。
闻所未闻更见所未见之事,只出现在那些神话般巨龙王国——尼德霍格的传说中!
凌空振翅的巨龙们围绕着戈洛汶山丘盘旋飞行,嘶吼着张开血盆大口,令金红色的火柱连续不断紧贴着山体的每一个角落,从涌动的魔物潮中扫过。
洪水般的魔物潮,在扫荡而过的龙炎下迅速消融,变成火海中蒸发,烟消云散的气浪。
当然,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阻止源源不断的魔物潮,从帝都四面八方向山丘涌来;熊熊燃烧的火海也会像有生命的活物那般,被腐尸魔与邪神躯壳们一点一点的吞没。
但令卡尔·科林目瞪口呆的除了天空中盘旋的巨龙,还有被盘旋巨龙们围在中央,缓缓降落的浮空城……
……上面的人影。
“啪!”
不算轻巧的身影纵身一跃,以险些摔了个狗啃地的标准姿势四肢落地,然后假装一切正常的姿态挺胸抬头,叉腰看向一脸惊呆了的众人,嘴角咧笑
“请问…这次救公主的王子殿下来迟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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