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的阴翳笼罩在宁承业身上,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晦暗。
可树林就算再阴翳,好歹还有阳光能够穿过重重缝隙照射在灰暗地上的枯枝败叶,但他却连这仅存的阳光都没有。
宁承业并没有问“如果我拒绝呢?”这种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结果会是什么的问题。
他也没有去说诸如“我是天魂帝国的人啊”,“凭什么臣服于你”……这种连问题都算不上的话语。
他并没有什么爱国情怀,有的仅仅只是想要将七宝琉璃宗发扬光大的心愿,不负己任,好死后能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今天在他看见那株七彩玲珑蕊时内心无比的火热,因为他看见了宗门振兴的希望。
可转眼这可火热的心就被打入了万丈深渊,连挣扎的余地都不给他。
难道就这么将祖宗万年来的家业拱手让人?
任谁面对这种结果都不会甘心,可每当他想要站出来说一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时在看见雪帝后又沉寂下来。
就算只有雪帝一人,恐怕今天他们都不一定能有人活着回去。
可就这么臣服了,他怎么面对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如今宗门内的所有人?
想到列祖列宗,他忽然想到了万年前的一位先祖,那位将七宝琉璃塔进化成九宝琉璃塔,最后飞升成神的女子。
她叫宁荣荣。
这是每一任宗主都会牢牢记在心中的事情,以此警醒历代宗主,不能辱没宗门。
随之又联想到六年前那场惊动了整个斗罗位面的战斗,那是神与神之间的战争,万年来第一次有神的确切消息被证实。
神界还在,甚至还能下界。
他死寂的心在这一刹那徒然燃起火星,然而下一秒就如被一盆冷水浇灭般冰冷侵心。
如果神界还在,神明能够下凡,那为什么宁荣荣先祖不留下九宝琉璃塔的血脉?
为什么现在宗门陷入如此危机而不管不顾?
难道宁荣荣先祖盍然而逝了?
不可能,神怎么可能会死,他们的生命无穷无尽。
那可能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又或者是神界有它自己的规矩。
宁承业在心里给先祖找原因。
远水解不了近渴,与其说这是水,倒更像是望梅止渴。
现在决定宗门命运的,只是他一个点头和摇头,一个小小的动作,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太过沉重,沉重到让他的头移动不了一丝一毫,生怕会让对方误以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往日精明能干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忽然之间,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问父亲自己为什么叫宁承业这个名字的场景。
那同样是一个盛夏的日子,烈日当空,知了长鸣。
他和父亲坐于如伞盖的树木之下,偶尔凉风吹袭。
父亲背靠大树,对他说:“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啊?这得问你母亲,她就希望你把祖宗家业守好就行了,没什么大的志向,毕竟七宝琉璃宗万年以来那么多代人都想要把武魂进化成九宝琉璃宗,可你也知道了,没有一个能成功的。
至于我,你才思敏捷,识大局,我相信你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承业嘛,就算不能进化成九宝琉璃塔,还可以发扬光大啊,至少比我要强。哈哈哈!”
宁承业深呼吸,吐出一口白气,视线落在宁天身上,随后移动,略过尘越,古华,以及纯白长袍老者。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注视着徐澜清,嘴唇蠕动:
“我答应你……”
他眉宇间失去了以前英姿勃发,只是气度更加沉凝,气息内敛。
脸庞上的微笑已是化为了淡漠。
没有试图做无用之功的反抗,答应得干脆利落。
或许宁死不屈,战至最后一滴血是宗门之人的意愿,是莫大的荣耀,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成为站到最后的人。
至于罪人的骂名,就让他来承担就好了。
最起码,不能让祖宗家业毁于他的手上。
三名封号斗罗在听见宁承业的回答后静默不语,但其絮乱的气息证明他们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们早都做好了誓死不降的决心,可临将出手之际自己的老大却已经带头投降了。
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可既然宗主已经发话了,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憋屈,怒意,不甘……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接受。
至于宁天,她的眼眸此时失去了光彩,像是天塌了一般,小脸惨白惨白的。
“宁宗主果然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相信我,你以后就会发现今天的决定有多明智,甚至会庆幸。”徐澜清笑着说道。
能够这么顺利就对方屈服,说实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以为还要大战一场,然后苦口婆心地劝导对方一番,他们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呢。
结果他还什么都没说,事情就已经完成了。
“……”
徐澜清朝着宁承业走过去,雪帝跟随在身后,在对方有些紧张的注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七彩玲珑蕊给我吧。”
宁承业没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手伸出,直接把储物戒指递给了徐澜清,看上去像是认命了。
徐澜清接过戒指,取出了巴掌大小氤氲着七彩光晕的仙草,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清香。
都不用吸气,清香便涌入鼻腔,然后扩散至全身,温暖的气流舒服到浑身的毛孔舒张开来。
他思考了一下,手中光芒一闪,几株氤氲着宝光的药材被他从冰火两仪珠中取出。
各种药香混合在一起,渐渐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香味。
徐澜清看向宁承业,把手中的药草递给了宁承业,只是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七彩玲珑蕊并不能保证百分百让你的武魂进化成九宝琉璃塔,不过我现在添加了几份辅药,一起服用,成功的概率会大幅度提高,基本不会失败。
另外,这里面还有一株绮罗郁金香,它同样可以帮助你们的武魂进化成九宝琉璃塔。
两个九宝琉璃塔的魂师,足够你们把血脉传下去了吧?”
适当的给马儿吃点鲜草,才能跑得更加卖力。
宁承业错愕地看着徐澜清手中的药草,惊喜来得有些快,让他猝不及防,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徐澜清的下一句话,让他更加猝不及防:
“当然,在服用药草之前,我们得先签订一个契约,毕竟口头上的答应,想要反悔的话都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最多可能会让自己的良心受到一丝谴责吧。
为了增强我们之间的信任,我想还是得有一些保障才行。”
“那签订的契约是什么?”宁承业默然了一会儿后问道。
其实他在答应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
“契约的内容很多,比如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徐澜清扒拉着说了一堆条款后总结了一句:“总之总结之后就是我之前说的话,臣服于我,尊我为主。至于违背契约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这是他来之前向伊莱克斯学习的,用以约束对方,不过想要签订必须得对方全力配合才行。
宁承业缄默不语,手掌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显眼可见。
这简直就是霸王契约,不,应该说是奴隶契约才对,一旦签了,等于是将自己整个人都给卖了。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我可以签,但是可不可以让他们不签?”
他目光看向宁天,尘越,古华,白袍老人,眼中有着谦然,他根本就没想过徐澜清会答应他的要求,只是还是想不死心的争取一下。
“这可不行哦,万一你来个舍生取义什么的,我不得被坑死?必须得都签契约,我才能够放心。不然的话,只好作废了。”
果不其然,徐澜清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看着的四人同样注视着宁承业,最终,尘越开口了:
“承业,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宗主,而我们是一体的,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会支持你。
我相信你。”
说到最后,尘越漠然的脸上难得露出丝丝笑容,像是鼓励宁承业,随后面向徐澜清,淡淡地说道:“我也签。”
“还有我。”古华接着说道。
“我也一样。”白袍老人说道。
“……”
宁天没有说话,但看向宁承业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
总感觉自己像个恶毒的反派。
看着一个个由契约化作的灰色铭文印刻在宁承业等人的脑海中,融化,然后消失不见,徐澜清有些感慨。
融合完成,宁承业睁开了双眼,他闭目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只是精神之海内悬浮着一枚灰色的铭文,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既然契约已经签完了,那就赶紧服用药草吧,我想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化武魂了吧?”
徐澜清一副提他们着想的模样,嘴角含着笑意,让一旁的宁天有些走神,反应过来后瞪了一眼徐澜清便马上转过头去。
他看着宁承业和宁天情绪没之前那般压抑,略带兴奋地吸收仙草的药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
那两只仙草他都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融入了他的一滴精血在内,配合着刚才签订的契约,效果叠加。
它能在完全让人察觉不出来的情况下,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思维,对于精血的主人慢慢地愈来愈忠心,甚至变成一条合格的忠犬。
不过这个想要实施也是有限制的,同一时间只能使用两次,想要使用下一次就得把上一个的撤掉。
而且时间还久,什么时候生效都不知道。
“呼呼~~”
无形的天地之力以宁承业为中心开始汇聚,在他头顶渐渐凝聚成漏斗状般。
浓郁到实质的天地之力灌入他的体内,气势逐渐提升,变强,直至“噗”的一声。
宁承业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九彩光芒闪烁,一身魂力压抑不住的弥散空间,这是刚刚突破后的象征。
他连忙释放武魂,眼眸死死盯着泛着宝光的玲珑宝塔,从下往上。
一层,两层,三层……
“哈哈哈,八十级了,九宝琉璃塔,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他一扫之前的颓废,淡漠的脸庞上难以抑制的欢欣之色,因为激动而面红耳赤。
先祖万年都没有做的的事情他却做到了,能不激动吗?
虽然是借助别人的帮助,但先祖宁荣荣不也是受过唐三赠送的仙草才把武魂进化成九宝琉璃塔的吗?这算什么?
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可是九宝琉璃塔啊,大陆上最强的辅助系武魂!
有了它,只要血脉传承下去,日后何愁宗门不能翻身?他现在受点苦算什么?
他转头,看见同样进化成九宝琉璃塔的宁天,笑得合不拢嘴。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徐澜清:“多谢殿下的仙草,只是我还有一点问题,不知殿下能否为我解答?”
他语气恭敬,想来是已经把自己带入了手下的境地,但又有着七宝琉璃宗谦和的宗主气质。
“你说。”
“不知我效力的是日月皇室,还是殿下你?”
宁承业问话之时习惯性地盯着徐澜清的眼眸看,不过下一刻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这样的举动,于是移开了视线。
“效忠于我,就是效忠日月帝国。”徐澜清如是说道。
宁承业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殿下今年应该是十二三岁吧?”
徐澜清点点头。
十二岁的魂宗,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魂宗,天赋惊人。
再加上雪帝等人的拥护。
宁承业笑容愈发温和,伸手拉过一旁听着他们谈话的宁天,推在了徐澜清前面:
“小女今年刚满十岁,天赋与容貌都是尚可,应该勉强能配上殿下,如若殿下不嫌弃的话,不如让小女做个妾如何?”
说着他马上转头对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雪帝说道:
“当然,肯定不会影响到雪帝冕下的,小女能做一个妾就很满足了,这样双方的关系也能更加亲密,殿下与雪帝冕下觉得如何?”
他动了联姻的想法,这是目前最适合增强信任的办法,也是最有用的。
他不是一个墙头草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一路走到底,若是想要两边都讨好的话,最后只会弄得里外不是人,哪一边都不会让他好过。
宁承业的话让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徐澜清。
徐澜清看着少女,尽管她年龄还小,不过看上去就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贵族少女,仿佛一阵温暖的春风,柔美的笑容感染着周围每一个人。
宁天感受到徐澜清打量的视线,尚显青涩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染上了一抹红晕。
她颇有些慌乱地垂下脑袋瓜子,对于宁承业的安排没有出言阻止,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等待着自己被安排好的既定命运。
徐澜清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就算是再饥渴,也不会对都没有发育好的萝莉下手吧,更何况连点感情基础都没有。
想到萝莉,他就想到了身后四十万年的合法萝莉,还是个傲娇。
不过,在感受到身后两道冰冷得如冰锥一般能把人直接戳死的视线,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后背,汗毛倒竖,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大恐怖在后面追着他们。
雪帝这么看着徐澜清可以理解,吃醋嘛,或者是对方当着她的面撮合两个人,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挑衅。
但她昨天晚上还说着不在意自己有其他女人呢,现在就快能用眼神来杀死他了。
有句话说得好,他觉得很在理: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可是为什么冰帝也这么看着啊?
自己又有哪里得罪她了?
没有吧?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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