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府上。
树荫里的知了也在抱怨这夏日的灼热,不懂人情世故的吵吵囔囔着。
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见到屋内一角放置的冰块又融没了,叫唤了两个小厮抬冰换新。
冰块又白又大,就置在了宋岫岩的身后。
可凉气儿丝毫没能透过轻透的衣衫传递进去,反而还渗透处了些许润湿。
宋岫岩拿着黑棋,迟迟没往棋桌上方。
只见面前白子已经占满了大片,黑子被吃的仅剩零星几子。
白花花的云腾,似乎要将整个棋局覆盖,吞吐之势让黑子毫无反抗的力气。
宋岫岩眉头紧皱着,手上的黑子连着手心,又滑又烫。
可他依旧攥得紧紧的。
愁啊。
他深知,手上这子一旦落下,必输无疑。
可他不想输。
更不能输。
这局棋。
彩头是一副耳环。
他来本是为了消遣,没在意是什么耳环,但下着下着,周焕生说他夫人相中的是自家夫人受丞相夫人所赠的那对玉坠子。
东西是名贵的,但更可贵的是文家和宋家的姻亲关联。
等理清楚这个,宋岫岩犹豫了。
他原本是可以放弃赌局,但又过分偏信自己的棋术。
更何况他还想要尚书大人家里的那副山水图。
四大山水图,他已经集齐其他三幅了,就差这一副。
他还等着拿这四幅图于端午节上搏一搏面儿呐。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折了孩子又没有套住狼。
回去还指不定要和妻子闹分房……
哎呀呀。
他发誓,日后若要再下棋赌彩头,就给自己手剁了!
“宋将军,这天儿太热了,您这棋继续在手上握着,恐怕得化了伐……”
坐在宋岫岩对面的周焕生笑意盈盈,一脸的云淡风轻、悠然自得,已然一副胜利者姿态。
“热,是热,但本将军要真能化了这棋子,日后打仗恐怕手一挥能弄死一个连的敌人了。”
宋岫岩带着不爽快,但又不能一直拿着棋子不落下。
他可是当朝大将军。
输了、没法不认啊。
“大将军,请吧。”
周焕生拿捏了一把自己的长胡须,又伸出了手指向棋局,礼仪不可谓不周全。
宋岫岩闭了闭眼,幻想了一场妻子回府后自己可能面临的痛苦境地。
实在是,不如去打仗。
他已经放弃了挣扎,身体的灼热瞬间凉透了,恍若可以瞬间进入黑木棺里长眠地下。
他拿可以举起千斤重大刀的手臂,也没了任何的力气。
飘飘然的,随时都要落下去。
黑色的棋子,在空中几番摇摇欲坠。
正快要落下之际……突然。
一声长唤从门外传了近来。
“将军,大事不好了!”
猛地一个激灵,宋岫岩瞬间活了过来,轻飘飘的手也顿时重新被灌输了力量。
那颗本要落下的棋子,也重新被抓在了手里。
周焕生看着宋岫岩重新收回了手,神色微动。
等将军府的小厮近来,凑在了宋岫岩耳边一通言语。
宋岫岩蹭的从座位上挺身而起。
然后他一个手心震动,“砰”的一声,那盘被白色占据了大半江山的棋局便在宋岫岩的掌下四散而开。
就此,棋局被推翻了。
周焕生见此,都痴痴愣愣了一刻。
“胡闹!”
伴随着宋岫岩一声高喝。
险些让尚书大人以为是不是外敌入侵了咱们边防。
宋岫岩隐藏着嘴角里的笑,一脸愁眉苦脸的朝着尚书大人恭了一身:“家中有急事,恐不能切磋了,下回、且等下回……”
周焕生还没回过味儿来,只看着地上的棋子,又看了眼这偌大的屋子,心里空落落的。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哪里还见到了宋岫岩的身影。
末了,周焕生双手重重拍打起了自己的大腿。
“不妙,给我去追,不能让这老儿给本大人跑了!”
而尚书府外面,宋岫岩已然上了马车。
车子急的,像是八百里加急军报。
等转了两条街,三个胡同后,宋岫岩朝着马车后头看了又看,确保尚书府的人没追出来,这才让马车慢了下来。
且长吁了一口气来。
幸好跑得快啊。
小厮看不懂自家老爷的操作:“老爷,五少爷那边还……”
宋岫岩摸了一把胡子,淡定“噢”了声。
“老五这性子得磨一磨,五媳妇儿的事儿,本将军插手也不太好办,等夫人回来吧,夫人自然有决断。”
“也是,您不管也好……”
“谁说本将军不管,敢对我儿媳妇儿动手,老子要给他打的三天下不来床。”
……
宋程昱又被打了。
这次被打的部位,还挺招眼。
小厮和丫头要给上药,他死都不答应。
文茵没办法,只能亲自来。
脱了亵裤,皮肉炸开的样子,让文茵不敢直视。
“公爹下手,太狠了……”
宋程昱不以为意:“那还不是你让的。”
宋岫岩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祠堂里拉扯,因听到了脚步声,宋程昱提前给文茵收拾了干净。
宋岫岩看着祠堂里一片狼藉,当着一众人的面儿问宋程昱是不是对文茵动了手。
宋程昱想解释,但话还没出口,文茵就指着宋程昱一脸痛哭。
“公爹,您可要为儿媳妇儿做主……”
这一口咬的,宋程昱都想拍手称快。
刚才谁在自己身下飘飘欲仙来的?
刚才谁还说日后一起好好过来的?
刚才谁发誓要保护他到白头来的?
嘿!
这女人,真有趣。
文茵被宋程昱一说,噎住了。
她轻轻一咳,颇带正气道:“这不是情急之下做出来的下意识反应呢。”
要被人知道一个丞相之女一个将军之子,在祠堂那什么什么,还不得浸猪笼。
名声彻底不用要了。
“你是保住了名声,可我这打女人的名声也传出去了。”
“这传出去顶多是高门贵女对你有微词,然后不愿意嫁给你,如今你已经成了亲,还担心这个,除非你想要二娶。”
他回头看向了文茵,见这娇娇小姐素手调弄着药膏,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儿。
哪里有丁点儿对不住丈夫的愧疚。
这女人面冷心冷。
还是压在身下的时候,脸上挂着热乎乎的红润更可爱些。
他转过头去,趴在软枕上:“二娶是不可能了,就宋家这家规,便是没了你,我也只能孤独终老。”
文茵听着,顺心。
调药膏的手更和顺起来。
将药膏贴在他伤口上的动作,也更轻柔了。
冰凉的触感,让他不再觉得灼热疼痛。
倒是比军营里的金疮药来的药效快,且还没有刺痛感。
他疑惑问:“这药,哪来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