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运行,不论黑暗光明,血河枯骨,都落入造化所凝结的画笔之中。
但那缕幽风,依然轻轻地动了,温柔如水。
她没有女儿这般勇气,也没有丈夫天赋卓绝。但她对两人的爱,却最为深沉。
满身伤痕,纵使听情窦初开的女儿讲述着不甘与委屈,也时时刻刻遭受幽族魂咒的侵蚀,却始终微笑着抚摸她的额头。
看着长大的孩子付出一切,都要来解救母亲;从来不善言辞的圣僧,甘愿重新化道,违背诺言,也要给她选择。红蝉觉得无数年的苦痛也值得了。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乃轩辕坟三妖之一时,或许比不上妲己姐姐那般盛名,可绝世容颜,红颜祸水,岂止传言。
本来以为这世界都不会有再让她动心的事了,谁知造化弄人。当一颗冰冷的心与守卫的意愿结合。
血河沿岸,青丘桥畔。
回眸一笑,便是永恒。
转生幽族并接受宿命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违逆者。就算从前祸乱苍生,也是接了娘娘法旨。此生守护幽族,同样是宿命的安排,只是上天和她开了个玩笑,让一个妖女来维护幽族,或许是种救赎吧。
本该循规蹈矩,听从青丘的宿命。
可见到那小僧时,为何他那么蠢,那么笨,甘愿为了毫不相干的生灵,就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明显居心叵测的妖女,依旧耐心如常。
看着她血脉喷张、妖娆魅惑到极致的躯体,也未曾产生一丝杂念。
于是这段孽缘便在血河旁开始了。
一位位幽族天骄降临,要夺回他们的公主,剿灭恶僧。幽煞纵横、罡气肆虐,更有幽族秘法夺魄侵魂,什么幽魂三绝、旷世幽体。
甚至有一位师从造化殿的道子,领着偌大依仗,呼朋唤友前来,却被他用沙包大的拳头,揍的鼻青脸肿,纷纷退去,不敢多说一言。
而她便在其身后,吐舌翘鼻,古灵精怪。
果然是妖女,嘿,那又如何。老娘愿意。
一段段过往甜蜜顺着幽棺流入朱砂,姒本就美艳的面容变得更加诱惑,仿佛继承了青丘亘古以来的魅意。
“这小傻瓜,自己被人掳走了心意,还不自知,谈什么逆命夺道,真要是这般执着,也不会沉寂千年,甘愿以身化劫。
真是气死我了,堂堂青丘血脉,狐族后裔,连个男人都不会勾引,简直丢脸。
以为他心中有人,志存大道,便只敢撒撒娇,试探试探。像是小猫的爪子,还未摸到主人,只感受到些许热气便吓得收了回去。
别说他是个功能正常的男人,就连如顽石般一心向佛的圣僧,还不是落入魔爪?什么冰清玉洁的仙女,妖娆魅惑的魔女,姿势无穷的蛇女,论抢男人这本领,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一颦一笑,就能让最有权势的男子痴醉,就算天下也不过陪衬。”
幽风变得急躁,黑暗中的血梅却繁盛起来,点缀在白玉无瑕的身躯上,美得不可方物。
“怎么,这就羞的乱了分寸,情难自已?
是,没错,你觉得这只是欣赏,或许自己都不晓得是否真情,故而只是试探。
若是一般凡俗女子如此,自然如是。可我们是谁,青丘美艳从来倾国倾城,男子不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若是不行便踢了他,你身旁还会缺优秀的男人嘛?
像你这么唯唯诺诺,简直是青丘之耻!”
若是风有造型,恐怕此刻就能见到一位美艳夫人轻扶额头,满脸无可奈何的姿态。
“记住,我青丘一脉,可以玩弄感情,却不能真得动情。否则你便失去了最强大的武器,变得像娘一样,傻的天真。
而幽族的责任,压在你的身上,是为娘之错。谁让此世生在风雨飘摇的幽界,更是承了法旨……”
“我已是风残烛影,就算利用造化笔替代,出去后也会瞬间烟消云散,倒不如在此再抗百年。
你动用西方教的三尸斩我之法,不过他据幽族强大神魂的特性,做了改进。
一魂两念,互为本我,万里勾连。姒作为镇压关键,沉入幽冥已久,已然回不去。但银不一样,你乃再续前缘,既被姒吸收了过量的死气,又未沾染多余劫数,更受离运签护佑。
若是借那小子与造化笔的因果,可以逆流三川,重回人世!”
“浮屠等人本奢望幽族再容幽棺,借将来天地大变,诸族争锋,搏得一丝气运。
遣派幽女与守誓者入得幽冥,暂称楼兰。但以他之能,也未料到,如今幽冥之劫已凶险至此,封神余孽不甘消亡,大道之殁吞噬三阳。区区幽族楼兰,更是螳臂当车,勉强在吾之影响下完成入棺。
但即使姒苏醒,更携幽女环绕,不过杯水车薪,在滔天大劫之下,根本没有反抗余地。继续化劫,只能沦为大道之殁,何谈救幽族于水火。
就连混元圣人,也不得不亲自下场,再起封神,终究还是要看洪荒如何自救。
若无可救药,永暗降临,万灵皆陨,幽族自然无法幸存。若封神再起变数……”
幽棺缓缓下降,幽风徐徐而去。
“若是他真能窃命夺道,搅局封神,我家姑娘衷情于他又如何?真能解得了幽族诅咒,重定封神,才配得上青丘的一往情深。
不要说什么避祸独善其身,真以为没有磨砺能成大道?这两世混沌, 哪一位不是大浪淘沙,度过万千劫数,方得正果。
劫难如滔滔江水,纵然大能执棋布局,可若是普通人,有资格当他们的棋子?
什么道子天骄,神女仙姝,连登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谁又不是从棋局走出,焉知千万年后,不能当那弈手。
封神一开,皆有可能。”
造化笔龙飞凤舞,将幽棺积累千万年的黑潮,铸就成一条漆黑若夜的腰带。
血河奔涌而前,将幽棺淹没入内,沉沦黑暗中的娇躯凝成一朵梅花,刻在腰带之上,却渐渐隐去了鲜红。
“噗通!”
腰带落于血河,飘向三川汇聚之地。
临别之际,只闻低喃飘散于空。
“傻孩子,娘怎么可能让你受苦呢,纵使晚一天,也好啊。”
幽棺失去些许黑暗,在血河映照下,渐渐露出其内真容。
无面,恐惧,如纱般弥漫的绝望。所谓红颜枯骨都及不上她所承受的万一,曾经国色天香的幽族公主,如今早已化作不可窥视的怪物。
纵然如此,一抹会心微笑,似在黑暗中绽放。
恐怖?也许吧。可在女儿与绵绵血河眼中,温暖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