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地布满碎裂镜片,往生镜来历不凡,乃冥河之水浇筑,受西方教法规制成,拥有须弥天地之能,更可隔绝内外,虚无自生。
在此镜中,就连劫命燃灯与荒的联系,都被极大地削弱。当然,这与心魔侵入其身心有关,润物无声地消融,最是恐怖。
旸谷中的变故,他有所猜测,处于幽冥的黑潮,对元阳早已虎视眈眈。可混沌开辟以来,若说对道殁之压制,除太虚之外,便属元阳最是先锋。就算到了穷途末路,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这也是心魔筹谋已久的思虑,否则就算他是鬼仙,又如何呢?不存在一丝逃离樊笼的可能。
正是黑潮与元阳的争锋相对,让他获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不仅仅对他,是对所有幽冥众灵,也对洪荒众生。从今往后,约束不再。
血河在破碎镜面蜿蜒,仿佛在轻敲隔绝,猛地宣泄而出,鲜红的血水奔涌而至,像是一条血蛇,扭曲着将心魔围了起来。
“蚊道人!师兄,别来无恙?”
心魔吞噬了荒,他便是世界唯一的荒,何况他从其记忆中知晓颇多因果,金蝉传承中的蚊道人,地仙修为?
恐怕不止如此,在前次封神未完之刻,据闻龟灵圣母被血蚊吸食一空,十二品莲台更是被化去三品,而血蚊不知所踪。
须知天地重开之时,越是修为高深,与大道牵连便越深,更符合天地之道。可究其根源,如今洪荒变作此景,大道荼毒,凡是从前法力高深之辈,皆受制约,甚至圣人都不得自由。纵使三位劫尊,怕也巴不得割舍道基,心魔暗中怀疑劫之道源,其中关联恐怕更有渊源。
故而蚊道人这地仙修为,就大有说法。有些时候,并非修为高深就无所不能,须知金仙之辈有许多法力高强、法宝强横之辈,却也落得身死道消,反而许多合应天命者能更进一步。
更何况,普通地仙能跨越血河,在此元阳生变之机,恰巧追寻到他这位刚刚晋升仙人的师弟?即使有金蝉至宝关联,可此地乃幽冥,连天地圣人都无法自由穿梭,何况地仙呢?
就在思虑片刻,血蚊的数量稳定下来,似乎镜中血河也只能支撑到此,环绕在其身旁的血河也不再异动,隐约间虚空有惊雷之声。
“你名号为何?金蝉留下的传承你背负不动,其后有大麻烦。不要以为身在幽冥即可无忧。
今日之后,两界异动,遮掩渐逝,你逃不掉的。”
重重叠叠的声音,自围绕血蛇的每一处身躯响起,明明一句话,却分割千万,让人心头不由自主地烦躁。
若是寻常人,怕是光听此一言,思维便已混乱不堪。但心魔是谁,在音言之道上,蚊道人怕是还差些道行。
“吾名为荒。
师兄此言差矣,为何师尊择我而弃你,便是吾道更适。纵然你能跨越血河追逐而至,还能如何,能奈何得了我吗?”
说话间,手臂轻轻一抬,刮起一股旋风,脚下一阵轻微震动,若不细看,只以为是沙尘荡漾。可若有那修炼眼识的仙人,就能窥得几只无形无影的蚊虫散落在地,抽搐不停,未亡似疯。
别看只是无色透明的蚊虫,若是被他们贴至身旁,就算是洪荒异种,顷刻之间也要血肉化齑。曾有如山巨象,血肉之力堪移山倒海,但化作蚊虫肚中血食,寥寥数滴,便可知其强横。
“若是没看错,此血河乃三河汇聚之处延绵而至,与时川、冥河互相交织,抵达此处却仍有此番底蕴,若是反向而行,便是无数幽冥众灵所追求的生路,就连许多大罗都苦求无法,不得不称赞一句师兄手段高超。
可这般沿袭,又能撑多久呢?”
心魔想到了蚊道人来历莫测,却也没料到对方手段如此诡异,竟然连隔绝两界的三河都能穿越,须知困扰幽冥众灵的根源便是三河与劫数,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三河便是幽冥巨劫之首。甚至连准圣修为,都未必能跨越此界,否则岂能称其为天地第一囚笼。
蚊道人竟然能通过血河寻至,其对于血河的感悟简直深不可测。故而心魔看似轻松,实则内心早已戒备至极,依靠万念之法察觉一切异动。
“我可没能耐带灵回去,血河洗涤生机,顺流者皆为枯骨,逆流则……
说这些有何用,能否坚持得久也不重要,这点时间足够了。”
话毕,血蛇身躯之上猛地突出三颗可怖的蚊虫头颅,长长触角猛烈摇摆,密密麻麻的复眼挤在一块,闪烁着鲜红的血色。在此映照之下,心魔的身影被全方位地刻录在蚊虫的大脑中。
纵然心魔已经小心防备,依旧在毫无察觉之下感到身子一阵酥软,明明是金光火焰铸就的身躯,就好像凡人贫血般,刹那损失了大量血之精华,就连光焰都黯淡不少。
同时那血蛇光滑表皮上渗出一粒粒飞蚊,电光火石间就冲向心魔,可他竟然无法挪动分毫。
不得已,运用心魔秘术,将已经损耗极大的储备,属于其根本的底蕴,再次粉碎弥补自身。
光焰在刹那间繁盛,生出不正常的嫣红,好似久病之人突然吃了大补一般,纵使存储之魂乃其根本,但毕竟如今以荒的道基成仙,两者不能完美相容,可他也顾不得再多。
拥有混杂的气血后,心魔终于有了行动的能力。一声轻喝,周围无数诡异重影,其身躯瞬间分裂成无数光芒。大日之体,成则为阳,若是分散成无数光斑,纵使蚊虫无数,难道还能尽数吞食?
可此法有一难处,本是生灵之体,化作亿万光芒,极容易丢失本我,纵使勉强施展,也不能如臂挥使,那样一团凝聚光芒,甚至还不如原体。
此刻光芒,却自由自在,仿佛每一颗光子都拥有生命,甚至肆意闪躲,比那蚊虫灵敏不知多少倍。这般功效,自然得益于心魔本身万魔之念,更善于分心多控,故而毫无晦涩。
无论血蚊多么灵敏,如何能追逐光芒呢?偶尔误打误撞,碰破几颗光粒,引来的却是隐约的痴狂嬉笑,听闻此音的血蚊晕头转向,倒撞自家阵营,戳得血蛇坑坑洼洼,鲜血飞溅。
可不要小瞧这么一只小小蚊子,冲至地面,将保留往生镜的秘地砸出数米深的大坑,一时间地动山摇,周边碎裂镜片部分化作齑粉,那血色长河,也稀薄了许多。
毕竟,血河至此,蚊道人纵然本领通天,也力有不逮。心魔的策略也是阳谋,拖!
只要度过此劫,往后便是坦途。
场面依旧焦灼,血蚊不停追逐,光芒逃串,甚至引导其自相残杀,到处是鲜血与残躯,血腥味浓重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仿佛站在了血河边缘。
看似心魔已胜券在握,以逸待劳,可随着时间推移,其心间不安愈盛。
蚊道人千辛万苦,来此寻觅劫命燃灯,纵然心魔手段更甚,不再是荒那般底蕴不深之人,难道他便没有思虑?只能说胜负之手不在此处。
但失了血河支撑,血蚊化身,对方又有何手段呢?
等等!
蚊道人,金蝉魔宗二弟子,他隐藏的身份或许还只是猜测,可金蝉门徒却是货真价实。
对于此宗来说,其根源便是窃命夺道,不惧命数之矩,超出常理的道法。
或许,从一开始,心魔便想错了!
这场争斗,从来便是门内之争。
也就是想通片刻, 那些追逐的血蚊齐齐停下,在空中振翅停留。随即只听“嘭”地响声,无数血蚊齐声而爆,宛如惊世之雷,黑暗光明皆尽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重塑,心魔拖着破损的残躯,狼狈地望着黑暗之处。
同样残破的血蛇,倒在地面,其肚中却好似酝酿着什么。
“扑通”
“扑通”
“啪”
一双手扒开已死的血蛇,沾满粘稠血液的人从其中滑了出来,其身体好似血水构成,浑身鲜红,却没有器官与毛发,平滑的像是镜子一样。
但当他抬头对向心魔时,微笑、呼吸、贪婪目光,皆现。
四目相对,纵使无数光粒铸就,每一颗都感到刺骨的寒冷。
致命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