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旸谷之涯,站着一位黑发少年,瞭望远方。
悬空万丈,仿佛回到了那天地初开之树的顶端,罡风凌冽,风起云涌。更远方爆发出一片赤目的光亮,在天的尽头,渐渐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弥漫而来的黑暗。
双脚耷拉在悬崖外,土石碎块被狂风吹下,便粉碎在天边。他双手撑着,面对此等陷阱,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得意的笑容。
荒。
不,现在或许可以称为心魔,催动着身上残余的金乌之力。如同浴火重生,流淌在根源中的炽热,正在洗涤他的浑浊的魂灵,甚至就连隐藏至深,早已苦不堪言的本心,都被点燃,净化而清洗。
这世界对殁最为克制的,当为太虚,其次便该是元阳。或许普通人不晓得,可他们这些遗孽,太清楚洪荒之界能够延续至今的原因,元阳功不可没。但如今这番情形,他明白,三阳陨灭之时,就是此番天地彻底道消之日。
旸谷光暗的此消彼长,并非是简单的胜负。所谓混元道果,便是大道之争的显化,既然元阳在此处败了,那便是整个洪荒的道果影响。看来距离三阳陨落,时日无多。
可越是这个时候,心魔就越要挣脱这份束缚。
否则真到了永暗无光之日,就算他本心潜藏的再深,封印再久,也会被黑暗彻底吞噬,化作那诡邪的存在,失去自我。
这最后的机缘,便在于修行大日的金乌之法。
丝毫没有晦涩之意,甚至浑朴天然,宛若金乌再生。他截取荒的意念,更是截取金乌的命数,以成魔念涅槃之法。
望着远方氤氲阳光,飘散在云层之上的熹微,无尽生机涌动,天地万界洒落。隔着无限距离,光芒所到之处,每个毛孔都彻底打开,拼了命地吸收着道力。
身影时而模糊,时而金光,时而闪烁,像是一道稀疏地阳光,穿过夏日层层树荫,落在郊外的长椅之上,一个陌生之人坐在那里,不停地从时光之中涌动。
其实他该想到的,三阳之力,生机无限,根在千秋,万世不移。正如大道三千,各取一瓢。赤阳同样有数种道基,最为耀眼的却是光,可以说光是热,光却同样是时。
而在旸谷,被元阳留下的痕迹,所谓金乌之秘,恰恰是寻常世人,甚至在少阳都难以解除到的力量——光的奥秘。这是成仙的基石,可更重要的,身受黑暗侵蚀地心魔才明白的,此乃抵御暗潮的关键,也是他等待已久的机缘。
金乌王言旸谷机缘,可助荒化解虚空,此言非虚。若得此道,不仅仅虚空之劫,就连殁之诅咒,也能延缓。
他与西方关系不浅,自然明晓那位留下虚空劫难之尊的根基,与压制幽冥的太虚,道左相近。甚至很难说是否因为太虚深困于地,西方才有机会成道,两者间的大道纠葛或许只有它们才晓得。
可放在此处,继承大日之法,于虚无中诞生光芒。胸中暗淡阴霾,如转轮之火焰,常视之下无法窥得,此刻再看,已然快要烧灼殆尽。
此乃虚空劫数之限,荒曾经借劫煞目睹,知其大限将至,故而冒险寻找旸谷,实属第一催命之劫。
如今,在虚无光芒诞生后,从中炸裂,扭曲的身影像是投影一般铭刻于光中,散发出无尽辉煌。
当然,被虚空亲手在断魂山布下的劫难,自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被破解。但有一法可终,不仅是荒始终追求的,同样是心魔默认的。
他堂堂鬼仙,算无遗策。费劲手段才把荒同化,不仅仅是对方牵扯极大,麻烦极深。更多的,则是需要一个完美的容器,来接纳他。真我或许已是翘楚,但对于深受虚空侵蚀的荒来说不够,对黑暗侵蚀的心魔来说同样不够。
仙境!
古往今来,乾坤宙宇,唯有成仙,方破万难。
在少年胸中最深处,燃灯幽暗火焰之处,一团人形氤氲无意识地漂浮,吸纳着来自天地死方的炽热之焰。
心魔在侵蚀之后,留了荒的一丝元神,用来做这沟通的桥梁。这是心魔之法最难,也是最强的道术。
正如之前跃八丈操控宗庆,看似完美无瑕,毫无破绽,可终究是个凡人。若是能控制仙人,则不可同日而语。至于最顶峰者,便是由凡成仙。度此天堑之劫!
都说酆城各派藏着鬼仙之秘,此话非假。不仅仅是幽都凝聚幽冥之气运,甚至有些古老宗门有那逆天改命之术,能让凡俗跨越成仙。心魔此法则乃渊心最秘。
若是论底蕴,荒有诸多阴煞,更有阴阳之罡,丝毫不弱。若是于地上,或许积累还差些,毕竟刚过真我,怎么也要隐修个数十年,夯实基础。否则劫难一至,化作灰灰。
可这是何处?幽冥之地。成仙需要的是积累吗?若积累有用,何至于那么多被卡在凡俗的灵物,无尽岁月都跨不过那道坎,最终化作冥河下的枯骨。劫难为何?这便是洪荒天地最深处的灾劫,纵使修炼之法都是灾祸的演化,又何至于怕世人所畏惧的劫。
心境之道,更是无虞。其实从踏入旸谷以来,见识过往岁月,接受帝尊留下的传承,便是对于心性的磨砺。心魔在获知荒心绪的同时,老谋如他,早已知晓,这便是元阳留下最大的宝藏。于大道而言,知晓的秘密越多,那么他的道心便愈发稳固,或者疯癫。对于一个始终探寻封神之谜的家伙,方是前者。
实话说,此中险恶,就连心魔都胆战心惊。若是寻常之辈,见识那等恢弘之景,被上古传说直视,或窥见真相本质,都是一种腐化。缘何道化之劫极为恐怖?正是离大道太近。同样的,有时候见证真相,也是如此。
也许金乌王早已算到?青年不由地皱起眉头,手上掐诀想要衍算一番,可刚一运法,脑中光亮便朦胧一片,甚至无数心面,再次损失十一,他慌忙停下。
此时此地,进阶在即。也顾不得再多,其实他知晓,这小子身上太多大能注视,可唯有这样,才在无形中构成一种平衡,方能让他火中取栗。
何况暗潮涌动,他的背后可是大道。就连元阳不也败北,走向陨灭,别说是金乌,就算是三劫尊,也别想在此处谋划。更何况荒本身继承金蝉魔典,是世间最难定命之人。
运数,劫数,皆在其身。故而有缘。
体内的至阳之力汹涌澎湃,仿佛无穷无尽,从内燃烧至外,一种超越凡俗,质变之力,于无形中诞生。
可青年却猛地睁开眼。
天边朦胧之色,恍然间暗淡下来。
悬崖之下,无数厉吼惨叫响起,如同无间地狱。
须臾间远方寂静,周边沸腾,朝阳一触即发。
仙劫,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