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天空,无云微风,山陵尽是坟丘,似土包一样,有些却已然塌陷。古怪的是,坟前立着木制碑文,没有书写一笔一划,皆为无字。
在无边无际的坟丘中,突地一抹昏黄光亮闪动,似那夕阳将落,单望一眼便心中泛起蹉跎。
但依稀循着这道光芒,方能找到坟丘中最为古怪离奇又法力高超的那个人。
绣鞋轻踩,愈发靠近,不留丝毫痕迹,仿若云端跨步。
手抬一盏红灯笼,弥漫光晕将其笼罩,只剩倩影朦胧,依旧美得不可方物,更显端庄威严。
待靠近光亮原点,两色光辉互映,那昏黄却不动如山,一切光明如故,仿佛跨越时空终点,不减分毫。
相反,红灯鲜艳璀璨,反倒被照耀地妖艳起来,此刻再看竟似鲜血横流,血海滔天。
在场地中央,一位扣着兜帽的男子正点燃黄纸,轻轻一抿便燃烧起来,放入铜盆,灰烟飞起。
于升腾火焰之下,才观得男子虚无飘渺,只有上半身浮现,昏黄之光正是其顶上轮圈,宛若世纪终焉。
“又是三道亡魂,可怜千秋道行,临死方才记起。这般劫难,何等残忍。”
铃音悦耳,话却无情,女子提了提灯,照亮身后。三座坟丘塌陷,木牌倾倒,至灭也不知是何人,或许唯有眼前烧纸之人晓得,毕竟无名如何祭奠。
“地有翻覆,血河异变,冲荡幽界之渊;中洲天灾,有妖孽祸乱朝纲,人伦不净;妖族阴阳隐匿,日渐衰落。此为无量开端,趁此大劫,方能解我等不世枷锁。
若有道兄相助,此役改天换地不在话下!”
女子温言而劝,话语却太过惊悚,连铜盆火焰都凌冽些许。
可那道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重复着他的动作,为故去之人祭,虔诚而专注。
“我知道兄守护之责,庇护万千仙众,乃无量功德。
可就算守着此地,不过冢中枯骨,劫难无穷无量,终有一日我等皆湮灭于无,如三人这般,世间再无痕迹。”
盆中火焰稀疏,几近于无,道人身影也逐渐模糊,似要融入此方天地。
见未回寸言,心间难免一馁。
“恕无当叨扰,此去应劫,若不幸道陨,便不用燃去,望留一丝清灵。”
红灯笼转身,长袍锦绣,道蕴无常,却显得毅然决绝。都说她灵慧无双,存教派之一线生机,可天道颠覆下,谁能独善其身?既如此,又何妨一搏。
道心通透,无有混沌。此言毕,诡异红光微弱些许,那挺拔身影背离坟丘,似乎万千哀者悲鸣,送别其人。
却在此刻,身后隐隐传来道文,入得其耳,瞬间消散。
“酆城有引,抉一作友;朝歌再起,为万殁窟;三阳不定,或为契机。”
寥寥数言,重若千金。
无当眼中一喜,转身作揖而谢,却在须臾间,风沙四起,灯笼与倩影皆化作细沙,飘散而去。
坟场再次陷入寂灭,只剩昏黄点点。
须知此地天边无际,轻浊不显,乃混沌神煞(1)衍化,仿若天地未分。地面坟丘牢笼,乃无量劫煞铸就,跨越光阴腐蚀诸仙。孕育的自然是至九罡第一,先天混沌无量罡,若是常人得一缕,即可纳先天一气,立地成仙!
当然,更可能的是魂飞魄散,再无根基。岂不见无当之念,不过几息便化沙飞离,不可久存。
唯有长存过去,道入混元者,方能抵抗。
只见灯火如旧,虽然摇曳,点滴光辉却始终让坟丘笼罩在光芒之下,未曾坠入永夜。
可天地大劫既降,风起云涌,灯火还能照耀多久,或许道人也算不得准。
故而三句箴言,提点玄机,却终究入了劫。
行走于小道上的荒,还在思索‘香女’之言,若说其来历跟脚,白骨山骷髅洞自然是大名鼎鼎,能与马元相识者,亦不过几人罢了。而能撑过劫数,比马元还要清醒,不说运道,单是道法就绝对不低。
若猜测不错,该是那位与莲花化身有极大因果的娘娘罢。但这是建立在对方说得是真话的前提下,虽然其身份必定是封神之故人,可若不愿暴露其真身,借机一提也是可能。
当时首见其面,‘香女’可是根本没提马元,还把他作为诱饵,来吸引灶神之祭。还言旸谷闻所未闻,如今却道破真相。
莫非是陨灭之际,忆起丢失记忆,方才吐露真言?也不排除是想让他完成心愿,故意捏造假闻。
可这般言语,没甚强制之法,她又如何笃定自己会去做事。单单依靠人品?怕是笑掉大牙,鬼魅之口真假难辨,如何要求个骷髅架子信守承诺。
除非尘封的线索都在此中,那名为姒的女子,掌握着更多的秘密,不得不去。
虽然自己与马元等人不同,可和真正失忆也没区别,或许还不如这些偶尔能回忆的故人。想要知晓更多,此为天赐良机。毕竟在南疆许久,也未能获得点滴信息。
更重要的是,道心隐隐对封神旧事更为迫切,似乎天地劫数难测,却始终绕不开此事。若是不能明晰此中缘由,恐怕任凭修为如何,也不过大浪下的沙石,难以保全。
何况虚空劫未祛,始终便是催命符咒,燃灯给了生路,也要有对应的修为,这便避不开旸谷。如此说来,还需走一遭。
不过荒心中自有计较。
走出密林,荒抬头一看,稍显惊讶,却在意料之中。
为了询问马元,故而将棕狐留在此地,让她等待。可此时哪还有半份影子,早就跑的不见踪影。
唯有淡淡劫气留存,那是他埋下的道一之息,无形无色。也是在掌握了生灭阴阳造化罡后,才勉强能动用燃灯中的道一,以罡化煞,清风卷绕。
若是有意,环此罡风者该受一劫,当然,代价便是他也要抵那劫数一次。不过于棕狐而言,倒是不必,环绕其身不过是定位所用,毕竟此劫在金蝉目中,宛若黑夜明灯。
循着劫气前行,不一会儿便出了小道,兜兜转转再度进入闹市,哦,鬼市。
无头尸,漂浮魂,高声吆喝卖己身。
在此沉沦间,一只棕狐坐于客栈中,抱着银壶醉酒,自然也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