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幽冥,劫在五行,大道化诡,犹纵洪荒。”
荒只是见到这四字,脑中就不由地显化出一些信息,虽然依旧不是很了解,可也略有些猜测。
诡新娘离去后,古宅消散,荒再次站于古村之中,不过此刻天地间似乎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当然,还有另外一桩要事得处理。
黑漆漆的烧火棍一撩,站于一旁的伏离,斗笠瞬间被掀起。
那黑色粘稠的汁液极具腐蚀性,可对于少阳令来说片刻功夫便消融了。
正主伏离,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处于某种平衡状态,若不谈脑袋的话。
无头之人。
不同于诡新娘那黑暗迷雾,伏离的头似乎萎缩掉了,只在脖颈上有一团枯皮,像是泄了气的气球那样,瘫软于上。
若没有猜错,前一夜的伏离已经是这副鬼样子。
阴阳符再次照耀,甚至将其对准他的脑袋,依旧没有红光显现。燃木芯说的是真的,伏离另有诡异。
燃木芯不得已找一位好心师弟来充数,是因为伏离根本已经算不上人,若只有他们两个,死的必定是燃木芯。
不过不论他有何异常,在古宅终究是被诡新娘压制了,以至于之前能言会道甚至与正常人无异,现在则像个木偶一样。
随着他出手将那污染的斗笠挑翻,伏离的状态似乎在逐渐回归,身子也开始有所动作。
僵直的手臂微微弯曲,腿部也开始有所挪动。
忽然,一声奇怪而欣喜地询问问出:“荒师弟,我们逃过古宅劫难了吗?”
无头的伏离有些激动,还转身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燃木芯师弟不见了,看来是他舍身饲魔,为我们挣得一线生机。”
发现燃木芯不在周围,假惺惺地感叹道。
可实际情况如何呢?
一个无头之人,在你面前熟络地谈着别的事,甚至连说话的嘴都没有,更是一阵阴风袭来,让人心悸。
荒向前一步,打量着眼前这位无头师兄,问道:“师兄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之前的事?对啊,既然古宅已经消失,诡新娘应该选婿结束,可我为何没有丝毫记忆?”
被荒一提,伏离似乎陷入沉思,更有一种痛苦不堪的表现,手筋都抽搐起来,他抬起手想要抱住疼痛的脑袋。
若是以前,还有个斗笠能让他触摸,可现在嘛。
手轻轻一划,就滑过肩膀,落于另一边,整个人都显得一怔。
“师兄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譬如夜晚的一个老叟,询问了你什么?”荒紧紧盯着伏离不存在的头,步步紧逼。
“老叟,对,第一日我在古宅门口就见到一个老叟,问我人无头可活否?我答可,他便,他便……”
经这么一提醒,伏离似乎回忆起了之前的记忆,可讲到此处,他似乎陷入了极其强烈的恐惧。颤抖的双手慢慢摸向自己脖子边缘,有所预感。
虽然之前拍脑袋已然扑空,可他还是想尝试一番。
结果嘛。
什么都没有,直到两只手触碰到一起,也没有摸索到他的脖子,至于头颅更是没有。
“那老叟便摘下你的头,安在灯笼里,变作灯芯?”荒替他说出答案。
已经失去方寸的伏离下意识就要点头,前胸都做出前倾的动作,可想到自己的头,他猛地停下惯性动作,终于崩溃了!
“啊!啊!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你见我的头去哪了?我的头去哪了?”
慌张的伏离四处寻找,甚至想扑过来抓住荒询问。
可迎接他的是炽热的烧火棍,只一下就烫的他皮开肉绽,向后退却。
“吼!呼!我的头!”
声音也逐渐浑浊起来,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其中的惊恐与慌乱不似作伪。
回想起昨夜伏离昨夜的姿态,颇有些不正常了,燃木芯必定是发现了的,可他没有提起,也不敢惊扰这位依旧以为自己正常的无头人。
就在其哀嚎的同时,阴暗天空远方传来声声飘渺之音,似乎大道之法,引人向往。
荒只能听到些许,听不真切,可跪在地上的伏离突然不再挣扎,站起身慢慢向远处挪去。
对方走的不是很快,方向正是荒村边缘,不过行进道路上灯火辉煌,家家户户都点燃油灯,私密窃语。
荒小心地跟在身后,他终究是想看看这灾祸之源到底为何,不过也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
行进半刻,周围房屋逐渐密集起来,那重重叠叠的声音似乎汇聚起来,越来越清晰,这看似杂乱的声响竟然有一种致命的诱惑,特别对于有所修行之人,仿佛一位大能在开坛论法,传道天下。
正在后面的荒,已经有所踌躇,他感觉事情颇为诡异,再向前可能会出现危险。
可就在此时,沉寂的劫命燃灯再次于脑海中浮现,透过金蝉印于身周布下微弱荧光。
那诱惑道音瞬间低了下去,也不再蛊惑心神,荒双目精光一闪,随而继续跟了下去。
前行不远,便见到伏离略显单薄的身影停了下来,即使无头,也向上仰望着什么,于是荒跟着向上观去,他也终于知道天音的来源。
于混沌无光之际,开天地一丝神奥,辉煌星点如夏日萤火,照亮整个阴暗而昏寂的荒村。
一棵高不知几何的巨木,璀璨耀眼,散发阵阵天音,浩瀚道蕴如潮汐,吞吐黑暗。
若只是如此,荒恐怕以为自己见了神迹。
可那巨木之上,挂的是数不尽的头颅,并且始终在说着话,嘈嘈切切无尽之语,竟然汇聚成浩瀚道音。
这神圣与诡异完美的交融在一起,说不出的荒诞和奇妙。那人头比树叶还多的巨木,理应让人感到恐慌才对,可此时越靠近,越有一种被吸引的闻道之壮举。
就连受劫命燃灯保护的荒,也有种心之向往的无畏感。
树下的伏离更是痴迷到了极点,兴奋的张开双臂,朝着粗壮约几百米的主干撞了上去。
荒顿时瞠目,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只是很自然的就融入了巨木之中,初始还能看得见人身,片刻过后血肉便化作干木,血管如同木根一般开始运输营养。
依稀还能见得外围伏离人躯的形状,这样一观,荒仔细看去,数百丈巨木底部,竟然都是这样坑坑洼洼的诡型凹凸,四族皆有,更存在一些巨型的洪荒异种,它们都心甘情愿地化作巨木之根,安息于此。
直到此刻,荒才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无名恐慌燃起,这诡异之象端的是恐怖。
自从见识过梧桐大劫的恐怖后,再有古宅之秘,他心中对于此界洪荒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若真是那阴气弥漫,尸骨成山的地狱场景,倒也知危险,却不算惧怕。
要知仙道逆行,枯骨劫象,不过有始有终,眼前浮华虚影,做不得真。
可这巨木以生灵作饲,酝酿大道之法,让他不由对修行产生一丝恐惧,步步谨行,最后会变成什么呢?如这般非人存在嘛,没有意识,没有自我,如天道化身,只剩规律。
他不由地想起金蝉魔典,连诡新娘都恐慌的存在,修到最后,莫非比它们还要恐怖?
这担忧其实早已有之,金蝉子传其道法而不论因果,修行者如水中月镜中花,须得步步为营,探索未知。
可一路行来,又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操纵一切,按照既定之数发展。就说他自我修行,不说向道之心,更是九死一生迫不得已,若他稍微犹豫一番,怕早就化作灰灰。
而此行更是答应金乌王的必然要求,没有回旋余地。
倒不是感觉针对自己,似乎这天地风云,大雨滂沱的前奏,置身于此就感到心惊胆战,不能自已。
自己、金蝉子、洗阳城、少阳宫,甚至周围牵连的数个仙门,不过是一枚拼图,乱象将起,无人幸免,所谓命数。
在杂思之中,荒感到眼前场景更为清晰,即使隔着如此远,对巨木之上情景都能明察秋毫,甚至他还看到了伏离的脑袋,完整的吊在树上,随风漂浮。
这是金蝉目有所精进?
荒顿时有了感应,说来在之前通过劫命燃灯窥视远方古宅,其目力就有所突破,此刻观这头颅巨木,似乎达到某种临界值,更进一步。
不过他还没有道力在身,金蝉目只能浅显地观察一些诡异和道蕴,不能发挥足够的作用。
看来一套系统的修真知识,起码让他对修行有所了解,是目前急需的,常识的缺失让他束手束脚,少阳宫之行势在必行。
收回金蝉,眼前场景急剧缩小,也就是正常人所见。
周围依旧万家灯火,可那摇曳烛光,更显诡异。
他观得此景,自然不愿多生事端,朝着来时的原路返回,房屋也逐渐稀少起来。
更重要的是,阴气也稀薄了许多。
他掏出阴阳符,其上一点阳精似乎更为炽热,荒终于明白了之前感觉到的天地异变为何。
那种压抑至极的气氛在缓慢消散,劫数在退去。看来参道石的诡异已经得到控制,不,或者说应劫之人已够,真正的诡异与天地达成了一种微妙平衡。
就在其思索间,阴阳符忽然燃烧起来,化作一赤炎之桥,通向未知。
“参道已毕,少阳门人速速离去!
十息之后再无生机。”
是洗阳城城主,开启了参道石的传送之法,若还活着的人自然可以通过阴阳符离去。
荒有两张符,身前便生成两座火桥。在昏暗的不远处,似乎也有阴阳符化作的接引,可都没有修行者的身影。
两波共二十六人,回归者几何?
荒再次凝望了一眼远方黑暗,毫不犹豫地踏上火桥,身形逐渐消散。
这试炼,简直地狱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