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饮表达自己要报仇之后就不再开口,李木和唐黄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三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唐黄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正要开口再问,胡不饮却打断道:“我这里实在是不好招待客人,我们出去聊吧。”
很明显,胡不饮对于自己的伤心往事不愿回顾。一个四品强者,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却过着低下的贫贱生活,行事的狠辣与古怪让缉魔司都忌惮,偏偏对凄凉往事处理得那么幼稚,不敢碰,不敢看,假装忘记,把自己搞到如今这幅可怜模样。李木和唐黄看着眼前的胡不饮咦嘘不已。
算了,主人家不愿意,那就出去吧。李木看了一下外边的天色,提议道:“这都折腾到傍晚了,我也饿了,咱们直接去吃晚饭吧?”
唐黄照例鄙视一遍李木:“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着吃,有点修道人的风范行不行?不过下午一通折腾,着实有些累了,我们弄些吃食来边聊边歇息吧。”
李木闻言撇撇嘴,唐黄骂自己就会吃,结果最后还不是去吃东西,不过马上有吃的了,就没有和他争论什么。胡不饮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说道:“这样也好,渝丘有不少名小吃,巴壁庄正好有几座酒楼手艺不错……”
“诶,”唐黄微笑着摇晃桃花扇,天冷了还扇,仗着不怕冷,硬是要装风度,打断胡不饮的推荐,“今天就没有必要去那些酒楼了,咱们就去胡兄弟平时吃饭的地方吃吧。”
胡不饮一愣,迟疑道:“这,我平时吃饭的地方,只怕,只怕不合两位……”
唐黄纸扇一收,说道:“胡兄弟既然都肯带我们来你家,再带我们感受感受你平日的生活又如何?”
胡不饮思考了一下,最后点头答应,“那好吧,跟我来,我平时都是在这附近吃的,你们要是受不了就直接和我说,我们换个地方。”说完,胡不饮就带着李木和唐黄往外走。
三人沿着碎石街往里走,一路上不少人恭敬地远远打招呼,看得出来街上的人都认识胡不饮,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一个流动摊位前,看来这就是今晚吃饭的地方了。
这个摊位之所以能流动,是因为它的主体是一个小推车。小推车上有两个铁桶,一个铁桶下面挖了一个孔做风口,被制成了简易炉子,炉子烧着煤炭生火,烧了一锅水,另一个铁桶装的是高汤,也不知道是什么熬制的。在两个铁桶间散落着调料、碗筷、食材等东西。小车前面支着两张折叠小木桌和几张矮凳。
摊主是一位老叟,摊子应该才支起来不久,老人还在收拾东西,看见胡不饮前来,热情地喊了一句:“胡荼来了啊?今天这么早?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啊?”
胡不饮依旧笑着,只是现在的笑容充满祥和,“是啊,今天带两位朋友来尝尝。”
李木突然冒出来一句:“老爷子,你的桶是不是漏了啊?这周围怎么都湿了?”
老叟笑呵呵地回答道:“哪是水桶漏了啊?我专门浇的水,免得灰尘起来,影响吃饭不是?”
李木恍然大悟,向老叟竖起大拇指:“老爷子有心了!”
老叟笑着摆摆手,“应该的。你们要吃点什么啊?这水正好开了。”
胡不饮给李木和唐黄介绍道:“这里有面、米线、宽粉,都是三十文一两,你们要吃什么?”
李木当即回答:“四两面!”胡不饮也要了四两,唐黄只要了二两面,问清楚口味要求,胡不饮付了三铢钱后,三人走到小桌子旁坐着等面。
坐定后,唐黄小声与胡不饮交谈着:“看样子你和老爷子很熟悉啊。”
胡不饮点点头:“我小时候就认识胡爷爷了,后来有段时间遭受了打击,他给了我不少安慰,后来更是搬到了碎石街,常到他这里吃饭,自然熟悉。”那个打击应该就是胡不饮不愿提的往事了。
李木也顺势问道:“老爷子为什么叫你胡荼啊?”
胡不饮答道:“那是我以前的名字,胡不饮是后来改的。”李木和唐黄 一听就来劲儿了,期待地看着胡不饮。
胡不饮无奈,讲起了改名的经过:“八年前,我在外面游荡,偶然遇到一位仙气飘飘的老人在河边垂钓。他垂钓怪极了,空拿着一根鱼竿,无线无钩无饵,偏偏杆头下面聚集了一群鱼。
我看着觉得奇怪,就上去问老人他在钓什么,他让我小声一点,说他在钓自己。说完,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忽然放声大笑,扔给我一个酒囊,唱了一曲谶言:胡不饮,胡不饮,过眼云烟随风去,无亲无友独自行;胡不饮,胡不饮,奇珍妙法偶得之,机缘巧合破牢营;胡不饮,胡不饮,前途无路灵珠降,神功相助了事情。
我听完老人唱和,心里莫名心绪起伏,痛饮一口酒,便就此醉倒,醒来再也不见人影,自此我就改名胡不饮。”
李木和唐黄听着这故事久久不能回神,只觉奇妙异常,李木忍不住说道:“这是遇到神仙了吧?”唐黄虽不至于以为是神仙,但也感慨道:“只怕是遇到隐世高人了。” 正当李木和唐黄准备继续问细节时,面上来了。
李木听故事听得起劲,本想先继续聊聊再吃,没想到小摊的面却喷香诱人,给止住了。其实这面也简单,普通的面条,只是勾些高汤,垫几片绿菜叶,放些酱油、醋、姜蒜末,拌上火红的油辣子,撒上葱花,连肉都没有,可就是香气勾人,白的面、红的油、绿的菜配上去看着就好吃。李木没忍住,赶紧挑两筷子吃吃,鲜香爽 滑,连烫都顾不上,李木呼哧呼哧地就吃上了。
见李木吃得痛快,唐黄和胡不饮也有食欲,两人也埋头开吃,一时忘了之前的话题。
半碗滚烫的素面下肚,胃里有了东西垫着,身体也开始发热,三人都放松下来,俨然就是下工休息的三个普通人在街边吃饭,一点修道人的风度也没有了。
李木吃得最快,已经吃了大半碗,已经感到有些饱了,这时又想开口聊天,说道:“老 胡啊,当年他说的‘胡不饮’不是问你咋不喝酒吗?你咋想着改这名字啊?”
胡不饮将嘴里的面吸溜下肚,,回答道:“当时我就觉得那该是个名字,而且是我的,就改了。你别说,自从改了名字之后,真的不一样了,各种奇遇不断,还突破了功法的桎梏,从当年的九品一路升到现在的四品。”
“噗……”唐黄听这话,一口面直接喷了出来,惊讶道:“你说你用八年从九品修到四品?这是顶级天才啊!我原以为你是从六岁修道修二十二年修到四品,没想到……”
胡不饮害羞道:“也没那么厉害呢,这些年比我厉害的江湖天才多的是,不说那些名门高徒,就说玉面书生,青面狐,翠竹琴这些人也比我厉害。”
唐黄对此不置可否,又问道:“不对啊,你这种天才,按理说不是应该很多人招揽你吗,怎么会出现无福地可用的窘境?”
胡不饮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确实有很多势力招揽我,哪怕我不合群,可我不愿意和太多人打交道,更何况我有自己的门派,不可能再改换门庭,我也不愿意欠别人什么。”
门派宗门是什么?是一群修行人,围绕各个大大小小的福地建立起来的组织。没有福地叫什么门派?可胡不饮没有福地用。他平日里独来独往,住在碎石街,这像是有门派的人吗?再结合他之前说要报仇,李木和唐黄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聊到这里,胡不饮想起了往事,情绪难免有些低落,唐黄看着也有些羞愧,勾起别人的伤心事,李木却看不下去。
李木端起摊主送来的高汤,“砰”的一声,将碗底往桌子上一磕,大喊道:“胡不饮!”
胡不饮愕然看向李木,旋即大笑,端起高汤,“胡不饮!”
李木笑容灿烂地说道:“我干了!你们随意!”说完便仰头喝尽高汤,结果高汤还没冷下来,李木被烫得哇哇乱叫。看着李木的滑稽模样,胡不饮与唐黄哈哈大笑,摊子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笑声稍歇,李木好奇地问道:“老 胡你平时都玩什么啊?我们俩到渝丘来,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带我们玩玩呗。”
胡不饮却回答道:“你这可把我难住了,我往常就只是修道,去求贤居找任务赚钱,买丹药灵浆,也没有其他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玩。”
李木有些吃惊,想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四品哪是那么好成就的?
胡不饮不知道怎么玩没关系,反正这里有专业的,李木对胡不饮说道:“哎呀,要学会一张一弛嘛,既然我们俩来了,就让唐黄带着我们好好玩,这方面他可是专业的。”
“好,一言为定。”胡不饮开心地笑着。
来这儿这么久,来摊子吃饭的人也多了起来,三人也吃完了,于是便打了个招呼往回走。
路上三人聊着晚上住宿的事,很明显,不是主人不想留客,那真是屋子塞不下,唐黄又是个享福的主,一向要在条件允许下住最好的,最后李木和唐黄决定,晚上到蚤休街的嗅风阁去住,胡不饮回家,第二天再来找他们。
才刚商量完,就回到胡不饮家门口,是分别的时候了。
临分别时,李木问了一个问题:“我们才认识两天不到,为什么肯相信我们?还愿意向我们展示真实的自己?”
胡不饮苦笑着回答:“一个人久了,真的有些孤单,而只有你们愿意平等地与我对话,最重要的是,你真的很像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