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和来时一样残破,看程度应该没有遭到二次破坏,走进钟楼,舟辛易才想起他曾让镇长太太躲好,不要随便出来。
看着空空荡荡的钟楼,舟辛易无奈问道,“呃……你们知道镇长太太会藏在哪吗?”
“我想我能找到她。”歌说道。
“七十年前,这座钟楼刚刚修建的时候,她曾经要求给钟楼添加一个暗门。”
“不为别的,经历过当初那件事以后,阿朵总显得有些没有安全感,于是我顺着她的想法,将暗门修建在了最不可思议的位置。”
歌站在钟楼的大门位置,将鱼叉对准脚下的地砖。
这是个单向门,只能被打开一次,打开后,只要藏身在里面的人不主动开门,外面就没有任何方法再次打开暗门。
好处是,很难有人能察觉这个暗门的存在。
歌将鱼叉间断刺进砖缝里,将平整的地砖掀开,底下露出了看似与正常地基相同的混凝土。
歌单膝跪在土石上,用手轻轻敲了下。
“阿朵,是我,歌。”
“我回来了。”
暗门下的人似乎犹豫了许久,终于,暗门被打开了。
地缝中露出镇长警惕的脸。
看到歌的那一刻,镇长浑身的紧张都一扫而空,一双满是鱼尾纹的眼中热泪盈眶。
“七十年不见了,”镇长说道,“歌,欢迎你回来。”
镇长为他们打开门,舟辛易才看清暗门下的样子。
暗门下面竟然是一个约一百平方米的空间,安装专门的生命炉提供空气,容纳着怄族所有的老少妇女。
镇长当初修建这个暗门的目的便是为了在种族存亡之际,一族人能有个藏身之地。
除了最年迈的一批族人,怄族的妇女孩童几乎没见过歌的样貌,他们只知道黑皮肤的怄族人都是怄族的叛徒,但下一刻,德高望重的老镇长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这名叛徒面前。
“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老眼昏花,放进那些图谋不轨的人,这才害得族人家破人亡,就连镇子也毁于一旦。”
“我还还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果歌大人接任的话,我愿意卸去一身职位,由您来继续担任怄族的代表!”
“阿朵,我只是一介武者,当初的事就足以证明我统治上的失败。”
歌蹲下来,抚摸着镇长的银丝,“我听说你七十年来都没有放弃医学上的学习对吗?那就向我展示你的成果吧。”
舟辛易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他愣是在这和谐的两人身上看出二十岁年轻母亲赡养九十岁老女儿的既视感。
舟辛易正欣赏这催人泪下的一幕,就被姜意用胳膊肘小心翼翼地捅了捅。
她问,“你这黑线什么时候能收回去?”
舟辛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他将怀里藏着的笔记本拿出,触碰了下书页,黑色线须就顺畅地流了回去。
他整个人也顿时感觉全身一轻,杀意全无,就像进入了贤者模式,连带看白兰地都觉得顺眼了。
姜意觉得新鲜,“没有副作用吗?”
“好像……确实没有。”除了必然的感到疲惫以外。
“那这就很奇怪了,”白兰地掺和了句,“除非是继承者本身的传承武器,否则很少有使用如此强力便捷的道具。”
“这本笔记是哪里来的?”
舟辛易自然不可能如实回答,“管住你的嘴,别让我把你轰出去。”
白兰地微笑,老老实实地没有应答。
怄族的医术与舟辛易认知中的不同,或者说,这一整个时代的医术都与舟辛易认知中的大相径庭。
他本以为,医术就该是药草、药剂,再不济也是魔药一类的东西,的镇长使用的“医术”,居然是在歌的胳膊上,用特殊的颜料绘制一些看不懂的文字,更让舟辛易震撼的是,歌的气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舟辛易忍不住凑上去问,“请问……这些医术是什么原理?”
镇长一见是法官,立刻耐心解释道,“这些颜料,是专门种植的药树的汁液。”
“药树是一种只有两米多高的树,它的汁液是深红色的,粘稠、着色性强,用它来作为符文填涂,再合适不过。
“符文?”
镇长“哎呀”了一声,“您不知道吗?”
“符文就是技法学说的基础呀,由符文组成的句子能散发出技法的效果,达到医治别人的作用。”
镇长说着,在歌的手臂上画了一道,“这些句子能将歌大人内脏的损坏吸收过来,代为承受,这样以歌大人的愈合能力,很快就将痊愈,痊愈那天,只要将符句用秘蜡洗净,那些承受过的伤痛也就消散了。”
“如果您想了解更多,就得去专门学习医学方面的符文了。”
舟辛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符文吗?说起来,怄族人用的轧弩内部似乎就填充了符文。
就是那些符文让轧弩拥有热量和动力的?
“歌大人,这样就算安全了,”直到把歌的双臂画得满满当当,镇长才终于放下歌的胳膊,“那边那位先生,也让我帮您将伤口处理一下吧。”
由于经历了一场大战,舟辛易三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在老镇长感激的目光下,他们人人都荣获了一胳膊符文。
随后,舟辛易和姜意一起坐在房檐上吹风。
姜意拿出一盒烟,“抽吗?”
“我不会抽烟。”
“哦。”
“你也别抽了。”
姜意:“……”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舟辛易,你以前常管你妹妹?”
“我妹妹年纪还小,当然得管,不然学坏了怎么办?”舟辛易说道,“不过,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听听,这一副老家长的嘴脸。
姜意翘起二郎腿,“那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记得当年的事,就只能记得拼死工作的那几年了,”舟辛易道,“说实话,那段日子对我来说就像流水账一样,不仔细回忆,我记不太清。”
姜意点点头,“我懂,我懂~”
舟辛易嫌弃地看着自己被涂花了的胳膊,“这些要什么时候才能洗?”
“正常来说大概两天后吧,可惜老太太不会配药,我倒是从药师那儿拐了几瓶。”
姜意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管只有两厘米高的超小管药剂,随手丢了一瓶过来,“喝了药,你那点伤大概五分钟就能好。”
舟辛易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小药瓶,里面的计量大概十毫升那么多,只是药剂配色令人很不信服……他觉得还是等受了更严重的伤再喝吧。
“其实镇长老太太的医术已经不错了。”
“你皮肤上的符文面积其实就间接说明了医师的本领,”姜意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知道我见过最学艺不精的医术画了多少符文吗?”
“我当时只是断了一条胳膊,那家伙给我画了满身的符文!除了脸,几乎全都涂满了,害得鬃烟笑话了我好几天!”
一想起来姜意就气得牙痒痒,“最后我还是回到现代,打了两天石膏才痊愈的。”
舟辛易忍不住笑了几声。
“那看来我还挺幸运。”
两人正聊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想就知道,是白兰地又来凑热闹。
“二位,我们该出发了。”
舟辛易头都不回,“去哪?”
“歌女士说去岛上看看。”
舟辛易这才转过身,眼神里略有愕然。
怄族人的状况,大概分为两类。
住在水下的深受保护,他们不知真相,是幸福的。
住在岛上的背负所有,他们承受罪孽,是痛苦的。
而今天,通过歌的到来,分开了足有七十年的族人之间,终于再次有了交集。
岛上的怄族人对舟辛易的态度依然尊敬,但对姜意和白兰地就不同了,他们本质上讨厌皮肤白皙的人,更何况是白兰地这种小白脸。
遭到评头论足的白兰地也只是推推眼镜,表面看上去并不计较。
姜意倒是气开了花。
但当怄族人见到歌时,他们的感想只有一个——湖里走出来的神女。
歌就这样一路受到热烈欢迎,走进族长破损不堪的小木屋。
族长已经有一百多岁了,但当他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人时,仍眼中有光,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歌……阿朵……”
镇长快步迎上前去,“都七十多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我?”
两位年入古稀的老夫妻终于再次拥在一起。
“法官大人,真的十分感谢您的到来,”之后,族长将一整袋钱币送到舟辛易手中,“怄族并不富裕,但这些钱是我们的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这之后您在城中走动,多攒些财物总是有必要的。”
老族长拜托舟辛易的是“不要让歌死在继承者手中”,但说实话,直到最后,都没有几个继承者找到歌的所在。
但怄族几位领导者都执意要给,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离开族长小屋的时候,舟辛易突然又见到了村中那名疯子。
他忽地想起来,不对啊,如果湖里只是另一个怄族的话,这个怄族人又是怎么吓疯的?
忽然察觉的异常让舟辛易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疑问下去,他主动拍了拍疯子的肩问道:“你到底在湖水里看到了什么?”
问完他又觉得傻,一个疯子能告诉他什么?
没曾想,疯子竟真的扭过头,一脸傻笑地看着他。
“镜子,镜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好东西,好东西……”
舟辛易二话没说从他手里抢过来。
疯子似乎也因舟辛易的举动愣住了,垮下咧起的嘴角谴责地看着他。
“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时少年从镇子中冲来,急切地拽住疯子的胳膊,拉着他一起给舟辛易鞠了一躬。
“对、对不起,法官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便拉着疯子跑开。
舟辛易没有谴责的意思,反而还十分庆幸,幸亏这疯子出现提醒了他。
他看着手中的铜镜。
这下,研究不透的东西又多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