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昆市第一人民医院内镜中心的投标结果公示，三清中标，获得了两千万的大单。
消息传出，整个医疗行业都沸腾了。
对全国各大医院，这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因为这意味着又有一家强势厂家入局，以后招标集采，无疑有了新的选择。
而且厂家竞争激烈的话，以后他们砍起价来也更得心应手。
对各大器械厂商来说，如果三清的中标还算意料之中的话，那么看到价格单后，每个人都无法保持淡定了。
无他，因为三清的价格，实在是太有性价比了。
超声刀50万一套，跟其他厂家中端的价格差不多，但性能却直接拉满，吊打一片竞品。
在国内，中端超声刀系统最受欢迎，也是医院采购最多的品类，低端和高端设备反而销量不高。
至于内镜系统，低端的才20来万，高端的也不超过百万，比起奥林巴斯的产品也毫不逊色。
价格友好，质量出色，不但临床口碑俱佳，还经受住了全球最优秀内镜医生的考验，简直就是器械行业的国货之光。
以前，大家都认为便宜没好货，物美价廉不存在。
但三清让他们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物美价廉的东西，而且还是以昂贵著称的医疗手术设备。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面对这样的奇迹，有人欢喜有人愁。
厂商们一个个都如丧考妣，识相的已经开始主动降价，冥顽不灵的还在死撑，等着医院教他们做人。
广大医院则都很高兴有了新的选择，纷纷来电问询。
他们对超声刀尤其感兴趣，因为内镜设备目前国内普及率还算可以，大部分市级医院微创手术都开展得比较成熟，条件好一点的县级医院在这方面水平也不错。
以往外科中出现的“开大刀”手术已经日暮西山，即便在县医院也不受欢迎了。
现在流行的是微创手术，尤其是腹腔镜微创手术。
两者比较起来，差别很大。
传统的开腹手术，动辄就是二三十厘米的刀口，对应的出血量十分吓人，病人随时可能一个大出血就有生命危险，手术中也有较大的痛感。
术后修复创伤的消耗也会更大，还往往容易出现伤口感染等问题。
腹腔镜微创手术，顾名思义，只需要在腹部打3-4个直径几厘米的孔洞，就能完成手术的目的。
一些医术精湛的医生，甚至能在肚脐上打一个5厘米的孔，通过内窥镜和超声刀，完成一些复杂的大手术。
病人缝合伤口后，疤痕只有两三厘米，而且深入肚脐眼，平时根本看不到，达到了体表无疤的美观标准。
胸腔镜也可以从乳韵打孔，同样能在完成大部分手术的同时，做到体表无疤。
以此类推，外科手术以后的发展方向，就是腔镜手术的天下了。
不但外面可以打孔进来，内部也可以进入人体的天然管道，来完成各种手术。
除了无创无疤，手术中出血量和痛感也会小很多，对病人的康复非常有利。
许多腔镜超声刀手术已经可以做到手术中不出一滴血。
而且患者术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进流食，术后五六天就可以出院。
从入院手术到恢复出院，只需要一周时间，比起以往动辄要在躺一周才能下床，两三个月才能恢复的开腹手术，自然是要好太多。
当然每个县医院的条件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有的县医院能做高端的神经外科微创手术，把脑溢血患者从死门关拉回来，而有的县级医院就只能割个阑尾，切个痔疮这样子。
再高端的他们做不来，人民群众也不放心让他们做。
但这些医院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超声刀还未得到普及，还在使用落后的电刀做手术。
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强生的占有率太高，价格又太贵，还从不降价，只有省城的三甲医院才买得起。
市级医院和县级医院一般只能采购国产超声刀，虽然价格便宜，但质量有差距，自然无法像内窥镜那样普及。
以前他们没得选，但现在有了三清，能以相对合理的价格，买来比强生还好用的超声刀，这些市县级医院自然是闻风而动。
毕竟现在国内经济发展还可以，医保资金每年都有较大盈余，上级部门对医院的拨款也还算大方。
前几年国家还发布了《全面提升县级医院综合能力》的文件，要求重点提升微创技术临床应用能力，逐步推广内镜，介入治疗等微创技术，不断提高微创技术临床使用比例。
有了上面的扶持，县级医院都蠢蠢欲动，想在采购个一两台超声刀回去，用在腹腔镜手术上。
不但能让自家新成立没多久的微创外科摆脱电凝钩的束缚，快步进入超声刀时代，也能让父老乡亲们在家门口就享有高精尖的医疗技术。
于是，短短时间内，三清器械部就收到了许多医院递过来的橄榄枝。
以往医疗代表们费尽心思而求不得的招标消息，医院全都提前透露出来了。
不过大多数医院的自主招标，金额和数目都有限，一般只有一两台，全是一百万以下的小标，只能算作开胃小菜。
要论大餐，还得是动辄上亿的省级招标和集采。
******
京城，市中心某处静谧的小院中。
一位头发斑白，面色红润的老人正在树荫下喝茶。
王桂清慢悠悠地走进来，坐在老人对面，端起桌上的茶啜了起来。
一杯茶下去，他徐徐吐出一口气：“谈老，事儿成了。”
“有三清破局，巨头的市场堡垒不再固若金汤，今年的16省集采，大幅降价当不是问题。”
谈老微微一笑，道：“小卫这事干得不错，超声刀这块市场总算不会被人拿捏了。”
“老前辈们说得对，还是得自力更生啊，有些东西，买是买不来的，只有自己有了，才能硬气。”
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掷地有声道：“医疗器械对国民生计的影响不言而喻，我们一定要牢牢掌握自主权，决不能让两年前的事重演。”
王桂清点点头，脸上露出回忆之色，缓缓说道：“两年前的事，我也觉得这帮外企太过分了。”
“十六省医疗机构组建联盟，开展超声刀头集采，采购数量高达44万个，这可是50%的华夏市场啊，量这么大，按理说肯定能把价格谈下来。”
“结果在35家报名企业中，强生，奥林巴斯这帮外企死死咬住价格，分毫不让，简直让人心寒。”
“呵呵，他们也不是不降价，不是降了1分钱吗？真是体贴入微，好大的降价幅度啊。”谈老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神中却毫无笑意，甚至隐隐有寒光闪过。
“对，实在是过分。”王桂清一拍大腿，忿忿道：“你要么不降价，要么就降多点，降一分钱，这是寒碜谁呢？”
“谁让我们定了个最高价呢，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用来闭合3毫米血管的刀头吧，最高指导价为2500，只要报价不超过2500，就能获得首年采购量的70%。”
谈老慢条斯理道：“这么优惠的条件，本来是示好，想让占据垄断地位的强生主动降价，大家好好谈一谈。”
“结果呢，人家报价是2499.99，真真正正只比最高指导价低了1分钱。”
“这叫什么，有降价，但降得不多，是吧。”
“其他进口品牌也有样学样，奥林巴斯给的价格是2499.01，价格下调都没有超过一块钱。”
“他们甚至连一块钱都不肯给，一分钱都不想多给。”
他失笑地摇摇头：“呵呵，是我们想多了，人家根本就没有降价的意思，贴着指导价调价不过纯纯恶心人罢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个意思，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以前国产超声刀品质确实不行，跟进口产品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导致跨国企业有较强的议价权。”
“但是现在不一样，国产已经迎头赶上，和国际一线品牌没有差距了。”
“既然我们能在内镜世界杯上使用国产设备夺冠，那说明进口产品也没什么优势了。”
“两年前的这场账，可以好好算一算了。”
王桂清顿时会心一笑，道：“所以今年的16省超声刀集采，要限制为国产设备，把强生，奥林巴斯都给剔除出去？”
“不，不，”谈老挥挥手：“哪能这么简单粗暴，到时候又给对面借口，跑来抗议说我们市场保护主义。”
“只要招标的时候把三清带上就行，他们那个价格单我也看了，很有竞争力嘛，只要三清坐在那里，就能对跨国企业产生震慑。”
“到时候大家好好谈一谈，等强生把价格降到合理的程度，也不是不能采购一些。”
“当然大头还是得国产，不管是三清还是迈瑞，或者是其他。”
“这……”王桂清有些不解：“既然打算采购国产设备，为什么要把外企拉进来凑数，难道仅仅是为了砍价？”
谈老淡淡一笑：“因为三清的设备刚上市，产能有限，无法满足大规模集中采购。”
“头两年我们还是得拉那帮外企来凑数，慢慢地，等三清的产能上来，其他国产的技术进步了，就不再需要他们了。”
王桂清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谈老，高见，高见！”
******
七月，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月份，这一个月发生的很多事情，对华夏医疗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7月30日，在内镜世界杯结束仅仅半个月后，《十六省医疗器械集中带量采购文件》正式发布。
以粤省为首的全国16个省，自治区，兵团，共同组成的省际联盟，将代表所在地区医疗机构对超声刀设备及刀头开展省级集中带量采购。
主要目的是为了配合微创手术，将先进的超声刀设备推进到市县级医院，从而让老百姓受益。
这是一个周期为3年的采购合同，每年续签一次，量大，管饱，但价格是决定性的，一定要让金主爸爸满意。
整个华夏超声刀市场下一个三年的销售额，就取决于这次采购结果了。
消息一传出，整个器械行业都震动了。
看着这天价的采购量，许多器械厂都捶胸顿足，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超声刀业务。
有超声刀产品的厂家，则是暗暗窃喜，纷纷摩拳擦掌，觉得自己肯定能分上一杯羹。
唯一不高兴的恐怕只有强生等一众外资器械巨头了。
他们一看到这再次出击的16省联盟，就知道，超声刀的大杀价开始了。
这场集采的主题非常简单明了，人人见而知之。
降价，降价，还是降价！
大体量意味着更大的议价权，以16省联盟的体量，价格厮杀在所难免。
往年他们靠着国产与进口的品质差距，还能拉开价格差，糊弄一下大金主。
今年，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尤其是在三清进入招标名单后，势必成为国产最锋利的那把刀，狠狠朝着器械巨头们劈下，不杀出个血流成河，决不罢休。
即便这样，强生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如果退出集采，他们将触怒华夏最大的客户，将彻底消失在采购名单中。
而华夏这高达90%垄断率的巨大市场，强生是万万舍弃不能。
就在16省集采联盟展露出杀价威力的时候。
下午六点，卫康正手中拎着两只鸡，兴高采烈地朝家中走去。
两只鸡被细绳牢牢困住双脚，在塑料袋里不住挣扎，时不时还引吭高歌，引来路人阵阵注目。
不过大部分人一看是老板，赶紧憋住笑意，掉过头去，全当没看见这一幕。
卫康倒是毫不在乎，一路朝着认识的员工颔首示意，大步流星地赶到了家中。
“呵呵，养殖场终于出货了，虽然有机猪还没出栏，但走地鸡已经可以吃了。”
他兴奋地搓搓手，把两只鸡从塑料袋中释放，关在厨房。
只不过，兴奋劲儿过后，卫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厨房传来的“咯咯咯”的叫声，不禁犯了愁。
“糟了，怎么杀鸡呢？我可从来没干过这活啊。”
“早知道下次应该让人宰杀干净了再送过来。”
他正愁眉不展，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回头一看，正是老婆下班回来了。
“咦？怎么家里有鸡叫声？”简练云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卫康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不是搞了个有机养殖场嘛，走地鸡刚出栏，我让他们送了两只过来，尝尝口味怎么样。”
“只不过，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我好像不会杀鸡。”
“老婆，你别担心，回头我让行政叫个阿姨过来……”
“等等，老婆，鸡就在厨房里，别进去。”
“哎，老婆你干嘛？”
简练云此时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远远抛下一句话。
“还叫什么阿姨，不就杀个鸡吗？我就会啊。”
“一刀两刀的事，哪那么麻烦。”
卫康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凄惨鸡叫声，瞬间愣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厨房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脑袋。
“老公，伱愣着干嘛？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快过来帮我给鸡去毛。”
卫康走进厨房，只见里面一尘不染，毫无想象中鲜血喷洒的迹象。
又看了看水槽，只见两只鸡躺在里面，四肢僵直，死得不能再死了。
喉咙处切口光滑，一刀致命，干脆利落。
他顿时沉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