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球出了深井,胆小害怕,蹲在井边不走,通过泥球传递血书搬救兵看来是不可能了,于龙只能想办法自救。
于龙想起好朋友三胖家的菜窖,他家的菜窖没有梯子,窖壁上是一个一个的脚窝,踩着脚窝上下。
于龙起身在井底的泥水里摸索,他记得小刀也失手掉了下来。只要找到小刀,用小刀在井壁上挖一排脚窝,踩着脚窝就能爬出去。
于龙浑身突然充满了力量,起身在烂泥里摸了好半天,终于摸到了小刀。
抬头望去,天已经黑透了,透过井口可以看见几颗暗淡的星,高高在上,似有似无;于龙摸黑在井壁上挖起来。
泥球依恋井下的于龙,趴在井口不走,此时听到井下有动静,以为于龙出来了,高兴得摇头扭胯,冲着井口呜呜叫,结果只听得砂土坠落的沙沙声,始终不见于龙出来。
泥球汪汪大叫,呼唤于龙;于龙专心的在井壁上一刀一刀挖个不停。
井壁是粗砂和小石头组成的,并不十分坚硬,刀子挖下去很容易。于龙很快就在膝盖和腰的高度挖出了两个脚窝;他抬脚踏上去试了试,两个脚窝的高度和宽度正合适,于龙心里欣喜万分,这就证明他的主意是可行的,坚持挖下去就能挖到井口,他就能得救。
于龙坐下歇了一会儿,把气儿喘匀之后继续挖掘,又在胸口和头顶高度挖了两个脚窝,又歇了一会儿,于龙在高举手臂能够的地方又挖出一个脚窝。
这五个脚窝高度超过了两米,再往上就无法站在井底作业了,必须双脚蹬住挖好的脚窝,一只手扣住一个脚窝,才能让身体贴靠并固定在井壁上,用另一只手挖掘。
可是,这个姿势极不稳定,下刀时使上劲儿,挖起来十分吃力;稍微用力过猛,身体就失去重心跌落下来。
于龙一个脚窝没挖好,竟跌落了两次。
这太让人沮丧了!――这样作业,体力消耗极大,如此下去,怕是挖不到井口,自己先累瘫了。
怎么办?……于龙坐在井底喘着粗气想辙。除了一把小刀,手里没有任何工具,无辙可想,于龙奋然而起,嘴里哼着歌给自己鼓劲,继续挖掘。
于龙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刀一刀挖去,实在坚持不住了,就退到井底歇一会儿,气儿喘匀了再爬上去继续挖,反复上去下来三五次,才能挖好一个脚窝。
这样三番五次上上下下,已经挖好的脚窝被反复蹬踩,边缘的砂土逐渐破碎滑落,原本马镫形的脚窝变成了圆形,脚踩上去直打滑,于龙只能重新修整这些脚窝,等于不断地返工。
无论多困难,无论多繁琐,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于龙,他从没想过放弃,每上升一个脚窝的高度,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生的希望。
于龙锲而不舍地在黑暗中边摸索,边将小刀插进井壁,将砂土挖掘出来,挖到能将脚掌伸进去的深度。
于龙爬上去挖一会儿,歇一会儿,挖出的砂土落在井底,逐渐堆成一个小平台,他可以坐在土台上休息,不必再泡在泥水里,感觉舒服多了。
于龙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经年累月干农活,练就一身强健的体魄,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车轴汉子。闲暇时同伴们玩“掰腕子”游戏,于龙总是赢家,村里没有对手;秋天打场,装满黄豆的麻袋足有二百多斤,他自己就能抓起来上肩,走起来腰不弯,腿不颤。
尽管于龙体力没得说,但是,经过大半夜的忙活儿,仿佛冷屋子里一杯渐渐变凉的热水,于龙也觉得浑身的力量正消失殆尽,爬上去干不了几下就腿发颤,胳膊发软,浑身酸痛好像被抽去了骨头。
挫败和绝望的情绪又蔓延开来,雾霾一样灰暗了世界。
于龙忍受着身体的酸痛,对抗着情绪的灰暗,咬紧牙关坚持到下半夜,就像大坝决口,于龙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坍塌了。他失手跌落下来,瘫坐在井底,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了。
“就这样死去算了,不用埋,多省事儿。”于龙流着眼泪这样想。
于龙觉得口渴,嘴唇干裂,嗓子冒烟;不仅是口渴,过度的体力消耗需要能量补充,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胃囊里好像有团火在灼烧。
于龙瘫坐在井底,把最后一点力气用来呼吸;眼泪流过脸颊,凉凉的,痒痒的,他无法擦拭,因为浑身和双手沾满泥土。
恍惚之间,于龙想起父亲,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回家了,他曾经多次问过母亲,母亲说:“别问我,去问你爸。”
母亲直到咽气,也没告诉他为什么,父亲是一个谜,为了破解这个谜,于龙走进城市,像个流浪者。
生的欲望可以激发人体最原始的潜能,可以击败肉体最强烈的痛苦和精神无可救药颓废。
于龙休息了一会儿,就像短暂充电的电池,于龙重新站起来,以超常的耐力忍受着饥饿,干渴,疲劳,咬紧牙关,用尽身体最后一丝气力,爬上去,爬向井口,把小刀缓缓地插进砂土,挖掘,挖掘……
每挖好一个脚窝,于龙离井口就更近一步,就多一份生的希望,生的渴望激励支撑着于丁,生命不息,挖掘不止。
时光一如既往地流逝,黑夜向西方慢慢退去,晨曦从东方的地平线一寸一寸升起。
晨曦的微光透进井里,一切朦胧可见,比在黑暗中摸索方便了许多。
于龙精神大振,可是,此时的于龙已经是心有余,力不足,一夜的劳动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不得不再一次瘫坐在井底,浑身酸痛,四肢无力。
于龙仰望着晨曦照亮的天空,井底也越来越明亮,他用一整夜挖出的全部脚窝,一个一个呈现眼前,最高处的脚窝已经到达井的中间位置。
胜利在望,然而,胜利需要拼命,胜利需要坚持。
于龙大吼一声站起来,就像练武之人以吼助力。可是,于龙站立不稳,身体打晃,试了几次都无法抬起酸痛的腿,只觉得腰痛,腿软,手打颤。
于龙一屁股坐回土台上,仰靠在井壁上,绝望地闲上眼睛,他想睡一会儿,也许睡一会能恢复体力。
突然,井口传来泥球的狂吠,是那种受到威胁,极度恐惧的吠叫。隐隐约约的,于龙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唉呀妈呀!快看,一个小狗,哎哟!――咋整的,埋汰死了!”
于龙仿佛听到了天堂的召唤,他用全身的力气大一声:“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