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风袖在昏迷之中忽觉心季,难受地睁开眼睛,便看见父亲死于刀下,顿觉哀恸,想要奔上前去,却被盛余庆制住,“你放开我,我要去救爹爹,你放开我!”
盛余庆无奈地说:“怎么?脖子这么快就不疼了?”
此话可谓杀人诛心,盛风袖顿时便僵住了身体,抖着嘴唇念叨:“可是爹爹……”徒流眼泪。
盛余庆将她的脑袋掰向一边去,“那不是你爹爹,不是你的亲人,不过是一个被邪功操控的杀人傀儡。”
“不是吗……”盛风袖望着虚空,眼泪不断地滑落,滴在脖子伤口上,疼得厉害,“那我爹爹去哪里了?我的娘亲去哪里了?”
盛余庆只是沉默。
盛风袖又道:“为什么一切都突然变了?”
盛余庆看着她怔然的侧脸,说:“此刻苦别离,源于曾相聚。人生便是如此,苦尽甘来,甘尽苦来,循环反复,直至没入黄土……”
他想劝她看开,但是又觉可笑,毕竟他自己就是孤独成长,突然撞见一个周小渡,便攥紧了对方的衣角,小心翼翼,唯恐被落下,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还去劝别人做到?
盛风袖听见父亲破碎的嗬气声,还有他疯魔的言语,“绝世……神功……我要超然成圣啦……我要,成……”
她颓然坐到地上,不忍心去看,但是那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她知道,父亲已经去了。
少女闭上了眼睛,眼睫毛如被雨水打湿的小鸟,一字一句尽是飘洒的绵绵哀愁,“人世诡谲,一路向前走,总要碰见无奈和孤独。”
盛余庆心有戚戚,“你说得对。”
盛风袖吸了吸鼻子,抽噎道:“……是夫子说的。”
“她说得对。”他抬头,望向周小渡瘦削的背影。
盛风袖情不自禁,倚靠到他的小腿上,“二哥,我们没有亲人了。”
盛余庆凝望着周小渡,低声对盛风袖道:“我是你哥哥,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会照顾你。”
盛风袖点了点头,难掩泣音,“嗯。”
盛余庆将手覆盖在她的头顶,表示安抚和支持,他声音温和,道:“但是你要乖,要听我的话,知道么?”周小渡挺喜欢这丫头的,留着这蠢丫头,就当在小渡身边安插个帮手,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
“嗯。”盛风袖哀戚地应声,靠在他的腿上寻找安慰,浑然不知这个二哥在心里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周小渡懒得关注小孩子的哭哭啼啼,看着盛羽驰死到临头还难舍对邪功的痴迷,忍不住想到这些年,十步楼的天地阁也一直在搜寻各种邪功秘籍,但是主事染莺曾透露过,这些渲染得神乎其神的邪功,八成都是骗术空谈,唯有两成是真的另辟蹊径,但终归也是不入流的歧路,真能修炼出成果的邪功寥寥无几。
她有种感觉,天地阁在找寻的功法,很可能就和盛羽驰所练邪功有关。而一路走来,在剧情线上并未出现却处处留有影子的十步楼,让她感到忧虑。
于是,在盛羽驰彻底死亡之前,周小渡对其使用了她在主线任务四获得的奖励“记忆碎片”。她想知道,盛羽驰那种吞噬至亲的功法,究竟从何而来。
眼前很快便浮起一层幻象来,周小渡正巧有些疲累,便就地坐下,专心看起了盛羽驰的记忆碎片。
那是在浔阳,李得斯的府上。
这位李大侠是盛羽驰读书时便结交的好友,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以重金买命,据说要来的杀手,是十步楼楼中十鬼之一。
李得斯以全副身家为酬,聘请至交盛羽驰到浔阳保护,而就是在李府的时候,盛羽驰被府上一名美妾吸引了目光。
虽然说“朋友妻,不可欺”,但毕竟只是一名小妾,李得斯的性命又攥在自己手里,盛羽驰便厚颜无耻地向李得斯暗示了几番。李得斯虽极宠爱这名小妾,但到底是贪生怕死,含恨咬牙,将美妾拱手。
得此美妾,盛羽驰自是夜夜风流,将杀手的事情抛之脑后,毕竟,被十步楼盯上的人,又不是他盛羽驰。
周小渡听到小芝麻在唤她,“周小渡,你没事吧?”
周小渡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我没事。”
李府的那名美妾,她认得。
虽然做了易容,但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魅惑挑逗,她熟得很,一见便知,那是夜部的“销骨扇”。此女乃是合欢宗弃徒,因为偷习禁术被逐出合欢宗,又因使用禁术害人性命,被武林盟列入通缉名单,走投无路便投靠了十步楼。
销骨扇最擅长的,便是在床笫间杀人于无形,她本人便是一味伪装极强的慢性毒药。看样子,销骨扇原本便是想用老招数对付李得斯。
但是,李得斯中途将她送给了盛羽驰。
以盛羽驰的功力,销骨扇是万万不敢冒险用“采阳补阴术”祸害他的,但是要成功完成任务,她必须除掉盛羽驰。
采阳补阴术不敢试,真刀真枪对决更是冒险,那便只能用毒了。
周小渡见到销骨扇点了“金风香”,又在指甲上涂了“流萤”,这都是十步楼杀手常用的毒药,或许还有其他的,只是她在盛羽驰视角看不见。
无论怎样,盛羽驰都没有中毒,直到销骨扇以吻渡给他一颗糖——“郎君,糖里有只小虫子哟,你也是太心急,怎么嚼都不嚼就咽下去了?”
能出动天地阁巫医培育的蛊虫,说明销骨扇是真的没办法了,这蛊虫他们可都宝贝得很,周小渡那只至今还留着,都没舍得用过。
看来,盛羽驰可能对许多寻常毒药具有抵抗力,可惜了,有这么个优势在,结果却傻乎乎地将蛊虫当成糖丸给咽了下去。
也便是那只蛊虫,逼得盛羽驰反水,一剑捅死了李得斯。
李得斯的尸体还热着呢,盛羽驰便向销骨扇讨要蛊虫的解药,“我已替你解决了李得斯,你答应过的,将解药交给我。”
销骨扇魅惑一笑,“郎君真是雷厉风行,几十年的至交好友,说杀就杀,片刻犹豫都无,教奴家好生佩服啊。”
“别废话,我要解药!”盛羽驰恼羞成怒。
销骨扇却是道:“解药?此乃金蚕蛊,根本没有解药,郎君,好好享受被蛊虫吃光脑子的感觉吧,你说,是蛊虫厉害,还是你脑子里的色虫厉害?”
金蚕蛊虽难解,但也不是没有解药,楼中十鬼每人都配了一只金蚕蛊与一颗解药。估计是销骨扇恨极了这厮,才故意编谎骗他说没有解药。
说完这段让盛羽驰绝望的话,销骨扇便丢下迷烟丸,从李府暗道逃走了。
盛羽驰自是不甘心,带着人马一路循迹追踪,追着销骨扇入了山。
他武功虽高,但论起跟踪隐匿之术,却不是销骨扇的对手。金蚕蛊再度发作之际,盛羽驰头痛欲裂,便被隐匿的销骨扇偷袭得手,因此坠落山崖。
好在他忍痛使出武功,才没被摔死,但也坠到了一个水潭里。昏迷之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将他托出了水面,又载着他,带他前行。
等到蛊虫稍歇,盛羽驰才得以醒来,但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巨大的獠牙与黑红的咽喉——一条体型巨大的大蛇,朝他张开了大嘴。
腥臭味扑面而来,盛羽驰大叫一声,就地一滚,躲到一边,那大蛇似是被他吓到了,也摆尾后退,和他四目相对。
深山老林最多妖异,没想到真让他碰上这种怪物了。
不料,那雪白大蛇没有再攻击他,只是晃了晃脑袋,便游走了。
盛羽驰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洞穴之中,旁边堆放着一些残骸,大多数是动物的,也有部分是人骨,堆成一个底座的样子。若他方才醒得晚一些,恐怕也会成为这“底座”的一部分了。
盛羽驰心有余季,想要趁那大蛇未归,连忙离开这洞穴,和盛家小队会和,却在洞壁上发现了一面刻字:
吾乃无名,沦落浪人,断绝尘缘,羽化此山,毕生绝学,由此失传,若遇善缘,得见此字,可承衣钵。
功亦无名,呕心所创。俗世观表,吾法攻里,皮囊为表,气脉为中,活血为源。锻体循脉,碌碌苦练,如绕远路,吾得真径,以血养气,以气养形,形健神灵,太上证道。
习吾功法,净源生息,神清灵妙,超然三界,诸疾皆消,百害不侵,气血流转,长命不衰,有如天人,登峰造极。
洞有蛇宠,可活三百,温顺可近,只食人尸,欲得功法,献祭一尸,须尔至亲,血脉同出,既见决心,功必遗之。
……
听上去很离谱,和那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如出一辙,但是苦于蛊毒的盛羽驰选择了冒险一试,他亲手将盛风刃杀死,献给了那条大蛇。
大蛇早已被训练好了,嗅过盛羽驰的味道后,确定他与盛风刃乃是至亲,便驮上盛羽驰,在山林之中穿梭。它游动的速度极快,时而上窜,时而下潜,巨大的身体动如惊雷,令人心惊肉跳。
而它一路经过的石碑、陡壁上零零散散地刻着字,唯有按照它的行动轨迹,才能将那些字词串联起来,形成一部神妙的功法。
也就是说,若没有这条大蛇,其他人根本无法窥见功法真貌。
所以,在盛羽驰将那部功法全篇记下之后,他将那条大蛇杀死了。
这便是盛羽驰那部邪功的来历。因为信息量太大,只能将这部分的相关记忆都进行压缩,周小渡聚精会神地将其刷完后,已然快要虚脱。
这比刚才打架都要累,是她脑力不够用么?
系统:“不是,是因为记忆碎片这个功能有时长要求,而您想要看的片段太长了,所以我申请帮您加到一百倍数播放,这对精神力的消耗会比较大。”
周小渡:“你不能只挑重点给我看么?非要加到一百倍数?”
“系统无法识别出哪些是重点,担心漏了信息点没交代,所以选择了这个处理方法,希望您能满意!”
“我谢谢你!”“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您客气!”
待周小渡冷汗涔涔地抬起眼,便看到气运之子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干嘛?”
他哭道:“你怎么样了?”
周小渡:“我没事。”
“别强撑……”他哽咽。
周小渡:“打累了歇一会儿,不行吗?”